作者: 陈永祥
【作家简介】何塞·黎萨尔(1861—1896),菲律宾近代著名的作家、诗人和民族运动活动家。1861年6月19日生于菲律宾内湖省一个地主之家。1876年毕业于马尼拉阿登尼奥学校,翌年转入圣托马斯大学。大学期间,他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发表了热情宣传爱国思想的诗歌《献给菲律宾青年》(1879)。
由于西班牙殖民当局迫害,1882年他离开菲律宾出走欧洲。先在西班牙马德里大学学习医学、文学和哲学,1885年,又赴法国巴黎专攻眼科,1886年入德国海德堡大学学习历史和心理学,毕业后获硕士学位。其间,他与友人一起创办刊物,掀起改良主义宣传运动,抨击殖民者,揭露教会,提出改革殖民制度、民族平等、驱逐西班牙教士等主张。同时,创作了《海德堡之花》(1886)、《玛丽亚·克拉腊之歌》(1886)。1887年在柏林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不许犯我》,并设法将此书带回国内。1891年在比利时发表续篇《起义者》,1892年在马德里与友人创办《团结报》。
1892年他回国创立“菲律宾联盟”,被捕流放4年。1896年,菲律宾爆发波尼法秀领导的武装起义,他与起义无关却遭逮捕,军事法庭以“组织非法团体”和“通过写作煽动人民造反”为罪名,于1896年12月30日将他杀害于马尼拉。临刑前,他写了绝命诗《我最后的告别》,表达了他对祖国的热爱和献身精神。
黎萨尔的创作还有诗歌《劳动的赞歌》、《旅行者之歌》;剧本《和巴锡在一起》、《众神的忠告》;自传《一个马尼拉大学生的回忆》及民间故事《猴子和海尔日》等。
菲律宾独立后,将12月30日定为“黎萨尔日”,并为他建立了纪念碑和铜像。
《不许犯我》陈尧光、柏群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出版。
【内容提要】1880年10月的一天,菲律宾圣地亚哥镇首屈一指的地主唐拉斐尔的独生子伊瓦腊从德国回到了马尼拉,他是7年前离开祖国的。但他一直不知道,就在他刚刚出国不久,他父亲因打抱不平失手打死了一名西班牙收税员,被捕下狱而死。圣芳济各会修士达马索神甫指责他从不去教堂作忏悔,宣布他为异教徒,不准他下葬在他的教区,还派人将唐拉斐尔的尸体从墓穴中掘出,扔进湖中。
伊瓦腊的曾祖父是西班牙人,父亲是个混血儿,身上更多的是具有着菲律宾人的气质。伊瓦腊从老中尉格瓦拉、掘墓人和小学校长那里得知了父亲的死因以及死后被挖坟抛尸的惨景,悲愤万分,决心继承父亲遗志,在家乡兴建学校,启蒙人民,改造社会。伊瓦腊的归来和言行引起了一些人的不安和惊恐。当他出席达马索神甫的讲道会时,达马索神甫含沙射影地攻击伊瓦腊。在建校工地奠基典礼时,掌舵人埃利亚斯悄悄警告他,要提防有人暗算!果然,当伊瓦腊靠近奠基坑时,一块硕大的石头落了下来。幸亏事先有准备,伊瓦腊才幸免于难。
伊瓦腊举行家宴。席间,达马索神甫又借机发难,挖苦伊瓦腊修建学校之举跟当地“野蛮人”盖屋一样愚不可及,并且对他的亡父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伊瓦腊忍无可忍,挥拳痛打了达马索神甫,又抓起一把餐刀对准他的胸膛。满座人大惊失色,无人敢劝。伊瓦腊的未婚妻玛丽亚机敏地阻止了他,避免了一场流血冲突。达马索神甫恼羞成怒,威逼玛丽亚的父亲甲必丹蒂亚格解除伊瓦腊和他女儿的婚约,否则就将他们逐出教门,千方百计要拆散伊瓦腊和玛丽亚这对恋人。
神秘的掌舵人埃利亚斯实际上是国民警卫队通缉的绿林大盗,声名威振各省。埃利亚斯约伊瓦腊在湖边的小船上相会,请他为“苦难人”的反抗事业助一臂之力。但伊瓦腊表示:他虽然同情“苦难人”的不幸,但不能“以恶治恶”。他拒绝了绿林好汉们的请求。埃利亚斯无限怅惘,怏怏送别伊瓦腊。
伊瓦腊祖父的仇敌之子鲁卡斯,假借伊瓦腊的名义纠集一帮阴谋者偷袭国民警卫队,抢劫修道院,但计划败露,鲁卡斯被杀死。伊瓦腊也被牵累进去。埃利亚斯火急,找到伊瓦腊劝他逃走。他在帮助伊瓦腊清理文件时,意外地发现伊瓦腊的曾祖父是个名叫唐彼得罗·伊瓦腊门迪亚的人,而此人正是诬告埃利亚斯的祖父、害得他家破人亡的恶棍,是他们一家不共戴天的仇人!面对着世仇的子孙伊瓦腊,埃利亚斯满腔悲愤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发疯一般抓起一把匕首朝伊瓦腊冲过去。突然,他清醒过来,喃喃自语,弃刀而去。
伊瓦腊因拒绝逃走被捕了。埃利亚斯以大局为重,赶在国民警卫队搜查之前返回伊瓦腊家,点燃了那一堆可能连累伊瓦腊的文件。大火蔓延到所有的房间,一座古宅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伊瓦腊被国民警卫队带走了,他看着自己曾引为自豪的祖业废墟,不禁无限怅惘和悲哀。
甲必丹蒂亚格家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但玛丽亚躲开宴会的喧嚣,闭门不出,独自饮泣。晚上,她来到屋顶花园,呆呆地看着下面的河水,打算寻短见一死了之。忽然,她看见河中小船上跳下一人,直奔屋顶花园。这人正是她思念的伊瓦腊!原来,伊瓦腊被埃利亚斯从狱中救出。恋人重逢,二人悲喜交集。玛丽亚告诉伊瓦腊,在她重病时,有个人愿意向她透露一个惊人的秘密——她的身世和她生父的名字。但交换条件是玛利亚不得和伊瓦腊结婚,因为她的生父不肯宽恕伊瓦腊对他的侮辱。母亲的名誉、假父的体面、生父的名声和自己的爱情,四者难以同时保全。为了避免一场社会丑闻,玛丽亚只好屈从,狠心牺牲和伊瓦腊的爱情,把伊瓦腊7年前写给她的信交给了那人,换取了证明她身世的两封母亲的亲笔信。但她没想到,交出的那封信,却被那人利用来迫害伊瓦腊。伊瓦腊险恶的处境,玛丽亚不幸的身世,令二人百感交集,回肠激荡。他们发誓忠于自己的爱情,在暗夜中匆匆吻别了。
埃利亚斯带领伊瓦腊在河上逃亡。伊瓦腊被埃利亚斯不计世仇,两次搭救他的性命的义举所深深感动,愿意和他结为兄弟。埃利亚斯告诉他,是共同的苦难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祖国的不幸就是他的不幸。伊瓦腊表示,为了挖掉社会肌肉上的毒瘤,他愿作一个叛乱分子,把所有的“苦难人”都团结在一起。这时,国民警卫队的巡逻艇追来,埃利亚斯急忙催促伊瓦腊独自逃走,自己则纵身跳水,把敌人引向自己这边。两人成功地逃脱了警卫队的追捕。
伊瓦腊逃亡之后,玛丽亚当了一名修女。她在修道院饱尝了人间地狱般地虐待,被人当作疯子。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之夜,人们看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修女站在屋顶上,向苍天伸出双臂,倾诉心底的悲苦,那就是玛丽亚。
【作品鉴赏】长篇小说《不许犯我》是黎萨尔的代表作。小说用西班牙文写成,和它的续篇《起义者》合为姊妹篇。小说艺术地再现了19世纪西班牙殖民统治下的菲律宾社会现实生活的广阔画面,对菲律宾人民反抗殖民统治、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道路进行了探索,表现了民族解放运动这一重大主题。我国鲁迅先生早在1908年的《随感录》和后来的《杂忆》中就提及过这位“飞猎宾的文人为西班牙政府所杀的厘沙路”(即黎萨尔),并准确地指出,在他的作品中听到了“爱国者的声音”、“复仇和反抗的”叫喊。
菲律宾从16世纪中叶以后便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300多年来,西班牙殖民者对菲律宾进行了凶残的掠夺和杀戮,用“火枪”和“天主教”两种“文明”手段统治这块殖民地,使菲律宾陷入了历史上最黑暗最悲惨的深渊。但是,有着反抗殖民侵略光荣传统的菲律宾人民是决不甘心被奴役受压迫的命运的,民族要独立,人民要解放,一场巨大的革命风暴正在酝酿成熟。菲律宾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随时都会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不许犯我》的背景正是菲律宾这种风起云涌的民族解放运动的社会现实。
《不许犯我》所描写的事件主要发生在菲律宾的圣地亚哥镇。这实际上是处于危难之中而又动荡不安的菲律宾一个缩影,各派政治力量都集中在这里。小镇上有西班牙天主教几派势力的代表,有殖民地军事当局的“将军”、“国民警卫队长”,有殖民地行政当局的“总督”,以及他们扶植的走狗“镇长”;也有海外归来报国献身的爱国者,有不满现状的哲人“疯子”,有惨遭迫害的印第安人,还有孤军作战的民族运动志士……他们之间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构成了菲律宾现实斗争的全部内容。小说紧紧围绕着众多矛盾冲突的中心——西班牙殖民统治和菲律宾人民之间的矛盾,展开情节,塑造人物。
一方面,作品对西班牙殖民统治进行了有力的揭露和控诉。书中描写圣地亚哥镇公所的会议厅根本不是为民谋福的地方,而是对菲律宾人“审判的法堂,又是用刑的地方”;镇上的国民警卫队不是保护人民,而是屠杀菲律宾人民的工具。警卫队长不仅任意闯进民宅抓人,停止公共剧院演出,而且随意开枪射杀平民。书中描写“暴动”的那天晚上,“从修道院那面一次又一次传来枪声和爆炸声”,“从镇公所里传来了喊叫、咒骂和打人的声音”,警卫队长狂吼道:“谁敢动一动,就开枪打死他!”许多无辜平民就这样被活活打死。
作为西班牙殖民统治的精神支柱,天主教会实际上是圣地亚哥镇权力最大的统治者。本堂神甫集政教大权于一身,无论是凶狠粗鲁的达马索神甫还是口蜜腹剑的萨尔维神甫,都是打着天主的幌子,专事阴谋活动、迫害人民的勾当,从思想精神领域对菲律宾人民实行残暴统治。“他们有修道会撑腰,有钱有势,政府也怕他三分。”他们一手制造了茜莎一家家破人亡的惨剧;利用宗教忏悔活动窃取“秘密”,迫害民族运动进步人士;干涉青年男女的婚姻,拆散相爱的情侣……他们是菲律宾人民最凶恶的敌人。
另一方面,小说也真实地反映了在殖民统治铁蹄践踏下的菲律宾人民的精神面貌。一部分菲律宾上层人士甘愿充当殖民当局的走狗附庸,镇长甲必丹蒂亚格就是这类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为虎作伥,迫害同胞;一些贫苦的菲律宾人虽然身受迫害,但仍在昏睡之中,尚未觉醒,茜莎就是其中之一;一些人虽然能认识现实,但却看不到祖国的光明前途,小说中的哲人“疯子”就是代表。他深感“菲律宾在一片黑暗之中”,对未来悲观失望,最后在孤寂中死去;只有少数人认识到斗争是解放祖国的唯一出路,而且积极投入了实际斗争。但他们苦于没有先进的组织形式和找不到正确的斗争道路,这类人的代表是埃利亚斯。这是小说着力描写的一个重要人物。埃利亚斯一家三代惨遭迫害,父母兄妹死于非命。他深切体会到“没有斗争就不会有自由”,“没有自由也不会有光明”。为了自由和光明,他在斗争中表现出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出生入死,几历险境。为了“苦难人”的解放,他捐弃前嫌,不计世仇,几次搭救仇人的后代伊瓦腊。但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一条通往自由和光明的正确斗争之路。他把全部希望和满腔热情都寄托在小说主人公——出身于富家望族的爱国青年伊瓦腊的身上,幻想伊瓦腊能成为带领“苦难人”斗争的精神领袖。虽然他的希望最终未能实现,但他的精神是永存的。
探索菲律宾民族解放运动的主题主要体现在长篇小说的主人公伊瓦腊这一艺术形象上。作品通过伊瓦腊的生活经历和思想发展,概括了19世纪末菲律宾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表达了作者企图通过改良主义的途径,争取祖国独立解放的政见。
伊瓦腊的探索经历了前后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他满怀爱国热情从欧洲留学归来,到他被捕逃走。《不许犯我》所描写的正是伊瓦腊这段经历。伊瓦腊童年时代离开祖国,在欧洲度过了7年,归来时已成长为英姿勃发的青年。他回国的目的是为了探索一条祖国自由昌盛之路。此时,他年轻、单纯,对西班牙殖民当局、天主教会和祖国前途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要使“我的国家繁荣富强”,只有“由西班牙母国和本国同胞的共同努力来实现”。所以,他反对变革现行的殖民制度,主张靠西班牙议会中的朋友为民请命,劝说当局自动放弃殖民政策,实现改革;他相信天主教会把菲律宾人民“从异端邪说中解放出来”,所以,他决定“去求本堂神甫谅解”,把天主教会当作斗争的“靠山”,以抗衡社会恶势力;他认为,“菲律宾的前途,国家的幸福,是建筑在与西班牙的联盟的基础上的”。为了维护这种“联盟”,他回国创办学校,开发民智,幻想在不触动殖民统治根本利益的前提下,依靠西班牙当局的“仁慈”和“亲善”,进行社会改良,昌盛祖国。
事实证明,伊瓦腊这条改良主义道路行不通。他的“教育救国”的计划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被碰得粉碎。学校刚刚破土动工,等待他的却是接二连三的讥讽、诽谤和陷害,还差点儿遭到谋杀。在达马索和萨尔维神甫的阴谋操纵下,他和玛丽亚的婚姻被生生拆散,还被诬为“暴动”首领,处于国民警卫队的追捕之中,生命岌岌可危。伊瓦腊万般无奈,只得被迫出逃。残酷的现实和亲身遭受迫害的经历,使伊瓦腊睁开了眼睛,逐渐认清了殖民统治的罪恶本质,看清了社会的“毒瘤”。他愤怒地控诉道:“三百年来,我们一直向他们伸出双手,向他们要求友爱,想把他们当作兄弟,可是他们是怎样回答我们的呢?侮辱、嘲笑,甚至不拿我们当人!世界上已经没有天主,没有希望,没有人性,什么都没有了!强权就是公理!”他终于得出了正确的结论:“现在,我已经看见侵蚀我们社会的那个可怕的毒瘤,它紧紧地附在社会的肌肉上,它需要我们采取激烈的措施把它连根挖掉。”这是伊瓦腊对他的改良主义思想的一次自我否定,是他思想发展中的一个质的转折和飞跃。
伊瓦腊的探索第二阶段是他13年后再次回国组织斗争,到他服毒自杀离开人世。这段经历主要在《起义者》中表现出来。他单枪匹马、孤军作战,连续密谋策划了三次暴动,都由于没有群众基础和意外因素接连失败了。最后,他在敌人的围捕中服毒自杀。
伊瓦腊的探索失败和人生悲剧反映了菲律宾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理想和殖民地黑暗现实之间的冲突,也反映了进步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探索民族解放的正确道路上的艰难与曲折。然而小说的基调并不是悲观低沉的,伊瓦腊的悲剧留给人们的是冷峻的思索和奋发的斗志。
从艺术上说,《不许犯我》继承了欧洲长篇小说现实主义创作传统,并且深得法国近代大师大仲马的小说三昧,情节曲折惊险,富于神秘色彩。结构复杂,多条线索交又并行。情节展开手法多样,趣味盎然。由于作者的出身和经历,小说语言方面也存在着某些贵族化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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