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何镇华
【作家简介】姜敬爱是朝鲜30年代著名女作家,1906年出生于黄海道长渊郡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她幼年丧父,母亲因生活所迫改嫁。年幼的她备受继父的歧视和虐待。继父在她15岁时死去,她终于从家庭束缚中摆脱出来,后来在姐夫的资助下,18岁时进入平壤崇义女子学校学习,在学习期间正是朝鲜的反日爱国斗争高涨的时期,现实给她以很大的刺激,特别是和进步学生团体的接触促进了她思想的发展,朦胧地意识到自己找到了过去长期摸索的道路。3年级时她站在学生联合罢课的前列,勇敢地和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进行了斗争,因此被学校开除,她没有因此灰心丧气,而是继续寻求一条“充满希望的新路”。
离校回到故乡后,她长久地思索着今后的道路问题,她一面为失去享受教育权利的儿童开办“兴风夜校”,一面练习写作。实际上她在女子学校学习期间就已经开始了创作活动,在3年学习期间,为了做好创作准备,广泛阅读了世界名著,从中发现了一个新世界,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她以随笔的形式写了一篇《秋天》投给《朝鲜文坛》杂志,结果发表了,这对于她从事创作是个极大的鼓舞。
1929年她离开故乡来到中国间岛(即现在的吉林省延边地区),在间岛她目睹了中国人民的悲惨生活处境,愤然提笔,写出了以自己苦难的往日和间岛人民的悲惨生活为主题的作品,1931年发表了她的处女作长篇小说《母亲和女儿》,这是一部自传体小说。
1931年她曾一度返回故乡,次年又来到中国间岛龙井,一直生活到1939年。这期间她一面从事创作,一面料理家务,写出了她的代表作长篇小说《人间问题》。
在她一生中的后期,处境是非常悲惨和不幸的。1936年她痼疾发作,常呻吟病榻。1939年回到故乡,病势愈笃,不得不中断创作活动。
1944年4月26日,她双耳失聪双目失明,在病榻上呼唤着于一个月前去世的母亲含泪而逝。
姜敬爱是一位有才华的朝鲜女作家,她从1931年正式开始创作到1939年因病重不能继续写作止,只不过七八年,却给朝鲜人民留下了不少有价值的文学作品。计有长篇小说3部,十五六篇短篇小说和10多篇随笔和杂文。
《人间问题》不仅是姜敬爱整个创作过程中达到了高峰的代表作,而且是30年代朝鲜文学中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之一,在朝鲜现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人间问题》,江森翻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出版。
【内容提要】30年代朝鲜的一个小村庄龙渊村里,阿大和善妃两家都有悲惨的遭遇,阿大家里贫无立锥之地,父亲早丧,寡母为了活下去甚至忍辱出卖肉体,阿大也不得不给地主郑德浩种地。他多么想有自己耕种的一块土地啊。当他看到同村的狗屎蛋家刚打下的粮食,还没来得及往家里运就被地主德浩派人用牛车拉走,便激于义愤与年轻的农民们一起砸烂了地主的牛车,地主德浩勾结警察局拘禁了阿大等人,说是他们触犯了“法律”。阿大等被放出来后,地主德浩采取了报复手段,将阿大种的地抽走了。阿大越来越对所谓的“法”产生了怀疑,终于离开了龙渊村,去到仁川开拓他的新生活。
善妃和阿大都是穷孩子,她和阿大年幼时经常在一起,阿大虽然性格有些粗鲁,但是内心非常善良。当善妃妈生病的时候,阿大爬上高山采苦楝为善妃妈治病。善妃家也是没有一寸土地,父亲民洙在德浩家当差。一次,德浩派民洙去收债,民洙见欠债的农民家揭不开锅,炕上还躺着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民洙于心不忍,深切的同情促使他给那家扔下一块钱就走了。地主德浩见民洙没有收回欠债,凶恶地用算盘砸伤民洙的头,民洙一气之下卧病不起,含恨离开了人世。不久善妃妈也因病去世,善妃变成了孤儿。不怀好意的德浩收留了善妃,并假意许诺让善妃去汉城上学。德浩的女儿玉簪从汉城的学校回家时带回了男友信哲,信哲的彬彬有礼和持重博得了玉簪父母的欢心,把信哲当成了未来的女婿。玉簪也倾心于信哲,但信哲却厌恶玉簪的庸俗,恋慕善妃的淳朴,一次信哲在深夜里与善妃不期而遇,他向善妃要了一碗水喝。这情景被玉簪在暗中看见,并对此耿耿于怀。德浩趁其妻去参加教堂活动之机奸污了善妃,善妃痛不欲生。德浩还在妻子和女儿的面前污蔑善妃和信哲有染,玉簪也火上浇油,揪打善妃。在一个风声大作的漆黑夜晚,善妃逃离了德浩家,去汉城寻找也曾经遭受郑德浩凌辱的同村姐妹难儿。难儿这时已经是一个具有先进思想的工人,她把善妃带到仁川一所纺织厂当女工,善妃在难儿的帮助下,精神面貌起了很大变化,在工厂里忘我地做着启发工人阶级觉悟的工作。
阿大也在仁川打工,一次偶然的机会里,他看见了善妃,但没有时间讲话。阿大在仁川遇见了反抗家庭包办婚姻走进工人运动队伍的信哲,信哲以他的理论知识启发了阿大的阶级意识,带领工友走在罢工的前列。然而罢工遭到镇压,信哲被关进监狱,在生死抉择面前,信哲的致命弱点终于暴露了出来,他又回到曾与之决裂的家庭,娶了一个富有的女人,找到了一份待遇优厚的职业,过起了他神往已久的“美满”生活。阿大对信哲的行动始而不解,继而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像信哲这样的人,面前有许多条道路可走,而像自己这样的工人,还有农民除了反抗到底之外就别无选择。
善妃由于繁重的劳动和紧张的工作,在缫丝车间劳动时累倒在机器旁。当阿大的同志铁洙带着阿大来看善妃时,善妃已闭上了眼睛。见此情景阿大不由得痛哭失声,眼前一黑,觉得像被人一脚踢下了万丈悬崖。阿大瞪大眼睛望着善妃,他爱她,曾经想娶她作妻子,生儿育女,共同创造自己的生活!可是连一句知心话都没能说,横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人们好像在对他说:给你,这个死了的善妃!
他浑身颤抖,眼睛里要冒出火来。呈现在眼前的善妃的可怕的尸体,渐渐地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他看着看着,仿佛要把这现实看穿似的。
【作品鉴赏】《人间问题》是姜敬爱的代表作品。1934年载于朝鲜《东亚日报》。姜敬爱在《人间问题》的自述中,开门见山地表明将在她的作品里“努力把握时代的根本问题”,并要指出什么样的人具备解决这个问题的力量。整部小说贯穿着作者这一创作意图。
作品的开始展示了龙渊村的生活画面,这是30年代朝鲜农村典型的生活画面。由于地主郑德浩的残酷压榨,农民们在酷热的阳光下,晒得汗流浃背,在地主的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地主借给他们粮食。地主郑德浩傲慢地站在他们面前呵斥道:“哼,你们种的粮食到哪里去了?可能你们还不懂得节约粮食,借粮食到了秋天你们还得起吗?”
仓库的门打开了,小米被哗啦啦倒在晒席上,农民们走上前去,有的用手抓起一把小米瞧着,有的放进嘴里嚼着,他们感到高兴,总算是借到了对半利的小米。但是他们又感到脑袋发胀,这么高的利息,秋后拿什么来还呢?真是无处诉苦,只得忍气吞声。
这是一幅多么令人悲愤的画面啊!主人公阿大和善妃正是站在这个画面中心。阿大和善妃都是被剥削受虐待的农民的子女,作者把他们的成长分成两个阶段来描写,一个阶段是反抗龙渊村的地主郑德浩的剥削与压迫,另一个阶段是通过仁川纺织厂和码头工人有组织的罢工反对资本家的剥削与压迫。
阿大年幼时唯一的愿望是有一块耕种的土地,用自己的双手种地求得温饱。然而残酷的现实不能满足他这个善良的愿望,他开始对现实怀疑和不满,这些不满终于燃烧起了他的反抗激情,当他看到狗屎蛋一年流血流汗所打得的粮食被地主郑德浩掠走时,火冒三丈,和村里的青年农民一起把地主装粮食的牛车打了个稀巴烂。当然,郑德浩不会善罢干休,勾结日本帝国主义警察把阿大和一些青年农民抓走。第二天被放出来以后,他们不得不仍旧给地主郑德浩打场。阿大第一次反抗虽然是自发的,但这意味着他开始觉醒。那是个什么法?他越来越对那个“法”怀有一团疑问,折磨着他的心。有时他决心再不去想它,但是郁结在心里的这块疑团,他总想解开它。他焦躁地发现虽然自己努力不去犯法,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越来越陷入了这法网。
对于“法”的怀疑,也就是对现实的怀疑,这种怀疑终于发展成为对现实的不满。自从他种的地被郑德浩收回去以后,他按捺不住对郑德浩的愤怒,也抑制不住对旧制度的憎恨,为了找到一条活路,他毅然离开了龙渊村,奔向仁川市。
阿大当了港口城市仁川的码头工人,展现在阿大面前的世界,是工人与资本家生死搏斗的世界。通过码头工人的繁重体力劳动的锻炼和斗争的洗礼,阿大发现了自己应走的道路,在他心中郁结的那块疑团也终于解开了。
“人应该理解他所属的阶级,为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斗争的人才是真正的人。”这种信念使阿大按照组织的指示,巧妙地突破敌人戒备森严的警戒网,每晚把传单送给纺织厂的同志们。这时的阿大已经不是在龙渊村进行自发反抗的阿大,而是一个自觉的革命战士了。
比起阿大的遭遇来,善妃经历了更加险恶和苦难的道路。
善妃自幼失去了父母,孤苦伶仃,不得不去郑德浩家当女佣,从此陷入了魔窟,成了郑德浩满足兽欲的牺牲品。在郑德浩家她受尽了种种虐待和折磨,她再也不能忍受蹂躏,愤然离开了郑德浩的家,到仁川进了纺织厂。纺织厂的劳动生活和斗争促进了她的觉醒。她在难儿的影响下,认识到工厂的“监工和他们幕后的人是比郑德浩更坏的人”。根据组织的指示难儿离开纺织厂时,把工作移交给善妃,善妃把组织交给的任务当作神圣的事业去完成,逐渐锻炼成为一个可靠的革命志士。
在善妃成长的过程中,难儿起了重要的作用。难儿和善妃有着同样的遭遇,但觉悟得比善妃早,先一步走上了进步的道路。她对善妃有深厚的感情,对善妃进行耐心的启发和帮助并将自己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告诉善妃。她是善妃亲密的战友。
信哲的形象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他是堕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典型。他在大学里学习时读了几本关于思想修养方面的书,接受过进步思想的影响,所以经常口口声声高喊“正义”和“真理”,由于他生得眉清目秀风流潇洒,博得了郑德浩女儿玉簪的欢心,他虽然对玉簪的傲慢性格和庸俗姿态不满意,但是又缺乏与玉簪决裂的勇气。后来他挤进了工人队伍,一方面想干一番事业,另一方面又不能抛弃对甜蜜爱情和安逸生活的迷恋。他与在敌人的镇压面前更加坚强的阿大相反,成了可耻的叛徒。信哲的形象反映了30年代朝鲜的一部分小资产阶级的精神面貌。
《人间问题》还揭露了地主郑德浩、郡守、纺织厂监工等一伙敌人。其中特别是郑德浩,他既是个地主,又是个亲日走狗。他贪婪成性,对龙渊村农民进行敲骨吸髓的剥削。他阴险狡诈,用甜言蜜语哄骗天真无邪的善妃,奸污了她,还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善妃头上,在老婆面前说善妃和信哲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来掩盖自己的丑行。他在农民面前作威作福,在日本帝国主义者面前奴颜卑膝,用钱买了个面长当,宣传和赞扬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作者通过郑德浩的形象,揭露了亲日地主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忠实走卒,是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政策的积极支持者,同时也反映了30年代朝鲜地主阶级的特点。郑德浩的女儿玉簪,是个性格傲慢、行为放肆、浓妆艳抹、低级庸俗的人物。如果说地主郑德浩是罪恶的化身,他的女儿玉簪便是庸俗的化身,这样庸俗的人物后来成了官太太,是决非偶然的。
《人间问题》通过塑造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反映了30年代朝鲜现实的各种特点,指出了只有自觉的有组织的斗争,才能解决当前人间存在的问题。而这场斗争的担负者是人民大众。同时《人间问题》还显示了人民大众的团结具有不可战胜的力量,展示了胜利必将到来的光明前景。
丰富的想象力,巧妙的情节安排,深入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生动的语言,这一切构成了《人间问题》的艺术特色。通过风俗人情细节的描写来刻画人物性格是姜敬爱的作品最突出的艺术特色。
由于作者的世界观的局限,《人间问题》中暴露出自然主义的弱点。但瑕不掩瑜,《人间问题》不愧为30年代朝鲜的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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