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一周之前在云图中就被发现了。网络、电台、报纸充斥着水气,人们的出行计划和闲谈渐渐弥漫潮湿。云的路并不通畅,雷跟不上队伍,天气预报反复强调内容,雨的落点和时间逐渐逼近,就像一场盛大的巡演,引人追逐。又像制酒一样,在长久的发酵酝酿中,不断生长蓬勃。
风像牧人甩出的长鞭,将空中四散的乌云如驱赶羊群一样,逐渐归拢。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整个天空,越聚越厚,越积越沉,就像天要坍塌下来。那大兵压境似的直逼心胸,让草木都战栗起来,河水更是闻风而动,忽闪忽闪着惊魂不定。终于,天像塌了似的“哗”的一声,雨,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
那密不透风的雨,如一张大网笼罩着大地。也许这网太大了,若静心听,便会听到大地拽网的吭哧声音。黄豆粒似的雨珠,噼里啪啦如网中的鱼儿,拼命挣扎。抬眼望去,满天满地都是雨,密密麻麻如集市上人头攒动似的,摩肩接踵,挨挨挤挤,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拼着劲地往外跑,似乎只有落到地面才能安心。也许是太着急了,以至于有些惊慌失措,就连屋前的雨帘都是歪歪斜斜的。但这一路并不顺利,还没等雨落地,便被狂风卷着如无数条鞭子,狠命地往玻璃窗上抽,往大地上摔。抱头鼠窜的人,已经躲进屋子。无处躲藏的草木只能抱着头,接受着暴雨的捶打。
多少年了,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即使躲在屋子里,山乡的人仍是胆战心惊。屋后的山被雨水东拉西扯着。那坚硬的暴雨不仅侵入大山的肌体,并试图掀动山体。经年草木结成的外衣,根本经不住这样的利爪,即使碗口大的山石,也都在雨水的撬动下滚落。挖开山体一个口子,雨水兴奋得更加嚣张,竟臆想着要掏空山体。泥石相混的泥石流,如地龍般发出呼啸,那种声势浩大震天撼地的不可一世,似乎随时都可能掀翻山脚的房子。有幸运的,也有不幸的。那些被泥石流冲毁家园的景象,让人欲哭无泪。一生的心血半世的家园,就这样被毁了,还好人没受伤。无路可走的泥石流,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和着四处跑来的雨水,最后都挤入到河里。
大河小河都是万马奔腾。水挤着水,水赶着水,水叠加着水。它们互相推搡、拥挤、抢道,虽然有些东倒西歪,但谁也不让谁,惟恐落下。河被撑得满满的,拥得严严实实。在一路的前行中,河的声势不断壮大。水势凶猛,水声轰鸣,浊浪翻滚,排山倒海。远远的,只见一根一搂粗数米长的树干随浪涛迅疾而下,转眼间没在桥下,随后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桥身一阵震颤,令人不寒而栗!虽然震颤及时终止了,可桥却在人眼中不住地漂移了起来……还好,只是水流产生的眩晕。桥,依然稳在水中。不知疲倦的雨,依旧在落,似乎要把整个河川填满,人都厌烦了,可雨仍没有住的意思。洪水一浪赶一浪,洪峰一波接一波,浩浩荡荡,穿山越岭,经村过镇,不断前进。雨的磅礴助长了水的气势,就连平日巍峨的水库都退而避之,敞开口子,让洪水赶紧过。而洪水丝毫没有收敛,也许它认为它的后备力量充足,援军不断,所以它不停地往上攀。上不了山可以越过河堤,进不了城镇就进入村庄……暴雨洪水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向人类证明着它们的存在,它们的领地不可侵犯。
一场雨搅动了无数条河流,也牵动着千万人的心。越警戒、过保证、超实测……上涨的洪水刷新着河道的记录,而人们早已经撤离到了安全地带,扑空的洪水就像一条落水狗般灰溜溜地逐渐销声匿迹。
雨住了,云散了,太阳出来了,河里的水也疲软到了河中间……一场暴雨的行走至此结束,但是大自然的癔症却并没有解除,因为人类身体里的心魔还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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