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读名人日记,既喜欢读翁同龢、林则徐的,也喜欢读蒋介石、蒋经国的。但我更喜欢的日记,还是朱自清、黄侃、郭小川等文人的日记,因为这些文人日记,情真意切,毫无修饰,既有日常起居、学行业绩,又有交游活动、生活情趣,甚至连内心隐秘都一览无余。读他们的日记,既是读历史,又是读家庭琐事。
说到历史,就让我想起胡适的日记。胡适从1910年去美国留学时开始记日记,直到他去世前,从来没有间断过。并且他的日记在他生前就开始出版发行了。他最早面世的日记,是在《新青年》杂志上连载的,1939年,上海亚东图书馆还单独印行了他1910年到1917年的留学日记,取名《藏晖室札记》,194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时,又改名《胡适留学日记》。
作家、文学理论家阿英生前也出版过日记。1928年亚东图书馆出版的《流离》,就是阿英从1927年4月20日到同年11月19日的日记。这些日记文笔流畅,耐人寻味,用日记体散文相誉,一点也不为过。1982年出版的《敌后日记》和《文代会日记》,都是阿英死后别人整理出版的了。这些日记都保存了原貌,真实可信,虽然记事简略,但却有极高的史料文献价值。
阳翰笙和陈白尘生前不但出版过日记,而且还都是别人摘编整理的。阳翰笙日记写了几十年,后来被抄家,日记全部丢失。真是上天有眼,后来,有人在一个书库的乱纸堆里发现了这些日记,1985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阳翰笙日记选》,都是从这里面选出来的。还有陈白尘的《牛棚日记》,是在陈白尘的指导下,由他女儿摘编而成,极具可读性。
生活琐事写得最多的,当属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的日记了。鲁迅十五岁写日记,周作人十四岁写日记,他俩日记不但开始早,而且风格很相似,短小精悍不说,记录的还都是生活起居、与人交往、书信往来、经济收支、读书写作等小事,就是日记后附有书账的习惯也完全一样,每月日记后面都有购书小结。所不同的是,周作人的日记大都保存了下来,而鲁迅早期的日记却遗失殆尽了。
有时我故意将鲁迅和周作人兄弟俩的日记作以对照,发现鲁迅是一个责任心非常强的兄长,他在周作人夫妇没有搬到北京前的那段时间,三天两头“看屋”,这个收入颇高的教育部公务员,那段时间简直是个“房奴”。从1919年2月11日“午后同齐寿山往报子街看屋”开始,到1919年7月23日“午后拟买八道湾罗姓屋”结束,日记中“看屋”的记载比比皆是,不是“已售”,就是“不合用”。买妥后又亲自操办房屋的改造和装修,也在日记中记得一清二楚。真是苦了这位老兄。
与之相比,周作人日记中却很少有这样的记载。但我们从周作人的日记中,对兄弟俩失和前后的称呼却看得一清二楚。1923年7月19日,周作人第一次不在日记中称鲁迅为“大哥”,而以“鲁迅”相称。“上午得斐然函,寄乔风、凤举函,鲁迅函”。从此以后,日记中没有再称过“大哥”,不是“鲁迅”就是“L”,可見兄弟俩误会之深了。
一个人坚持写日记不容易,能把日记保存下来更非易事,比如战争,比如时局,我保存的十册《吴宓日记》,表面上是从1910年至1948年吴宓日记总汇,可里面既有缺天的也有缺月的,还有缺年的,这里面既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也就是说,有的是作者没有写,有的是“文革”抄家时丢失,有的则是故意损毁。正像吴宓的女儿吴学昭在《整理说明》中说的一样,这些日记“‘文革’中在西南师范学院被抄没,一九七九年归还家属时已有残缺”;“有些年日记是作者未记”;至于“一九四九年日记,被受作者委托保管的陈新尼教授于一九六六年秋焚毁”了。
日记保存之艰难从此也可见一斑,这也是我们看到的文人日记的珍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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