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市区30多公里的地方有个鸿渐村,鸿渐村有座很闻名的楼叫“高阳楼”。来鸿渐的人一眼就能望见这座楼,极醒目的。这是旅菲华侨许文仲建于1947年的一座楼,这座两进的高阳楼内有28个房间,是50年代村子里最大的楼。若在当地打听“高阳楼”,你不一定能找着。这类中西合璧的闽南古建筑,村子里的人叫惯了闽南方言的“番仔楼”。 知情的人就会直接问鸿渐公园,因为高阳楼就在鸿渐公园的对面。鸿渐公园建于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回故乡鸿渐村谒祖那年。高阳楼与鸿渐公园,两者之间地理的距离很近,光阴的距离却不近。这两个地方都与菲律宾有关,其实鸿渐村本身就被称为吕宋村,吕宋为菲律宾的一个地名,皆因这里的侨胞有三分之一是旅菲华侨。鸿渐公园里亭台楼阁被棕榈、剑麻、凤凰树亲密环绕,菲律宾建筑风格的红色塔楼式屋顶色彩鲜艳。这样的鲜艳更反衬出高阳楼的古旧颓黯。高阳楼对着鸿渐公园,如同一幀黑白照对着一张彩色照。
这座早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高阳楼,其建筑模式为前厝后楼,典型的中西合璧式建筑。前厝为中式大厝,后楼为欧式两层西洋小楼,典雅与古朴结合得天衣无缝。后楼欧式风格本来就着色淡然,而今只剩了灰黑的暗色调底子,如同用宿墨画出的水墨画。相比之下,前座的大厝因了中式重色调的装饰风格,墙上彩色矿物质颜料装饰的花纹依然鲜艳,雕栏玉砌朱颜犹存,时间的洪荒还未能将其彻底征服。但无论是中式的大厝,还是欧式的小楼,无论雕栏彩栋、飞檐斗拱,还是拱门廊柱、西洋雕像,都已在光阴里或多或少地褪了颜色,毕竟60多年过去了,历经了风吹、雨蚀和胡尘、兵燹的蹂躏。高阳楼没有留下多少资料,只知是许文仲于1947年回乡所建,以许氏郡望称“高阳楼”。这样前厝后楼的结构,亦配了山门内院,由山门、天井、围墙、前厅、天井、过水廊道、后楼、两侧护厝组建而成,其方位坐西南朝东北,占地面积540平方米。
后面的西式楼房没有哥特式或塔楼式建筑,乃平屋顶、外拱廊。小楼二层,面阔三间,次间辟为耳室。明间门框木石构筑。一楼前廊有欧式廊柱拱门,有浮雕镂雕的人物鸟兽图。顶楼正中圆轮上有猛狮飞马的西洋雕塑。可以想象当年这欧式建筑的明了简洁。
前面的中式大厝亦如众多闽南古民居,有着弯月型的燕尾屋脊硬山顶建筑,前厅面阔三间,进深三柱。屋脊下的山墙有悬鱼、鸟踏图案,有模糊残存的飞马、老鹰、花瓶等浮雕图像,虽已模糊,其精湛的工艺可见一斑,可见昔日旒冕簪缨的气派。山门砌青白石门框,上覆红瓦,青砖红瓦皆功底瓷实。门楣贴朱红的六角砖,墨书体“高阳”两个大字赫然其上,落款“戊子年秋立”。门楣外四沿有宝蓝色构线,显得壮观富丽。“高阳” 点横竖横折的汉字笔画,分明是盘根错节的、割舍不断的血脉渊源。虽然史料不全,残简断章的族谱亦是墨气淋淳地记载了一个宏大的叙事,村子的许姓人家在南宋朝便从河南高阳县迁徙而来,至咸淳一年(1265年)定居鸿渐,辟地建村。当初鸿渐的古式大厝屋檐下还挂有“高阳楼”的匾额,以示对北方远祖的怀念。许文仲取名“高阳楼”亦是溯源追根,不敢忘其本。另一处的建筑也可佐证,高阳楼左边有一座郑和庙。族谱记载,郑和七下西洋,威震四海,提高了海外侨胞的地位。为纪念郑和的功德,1986年许文仲捐资两万元重建了郑和庙。
高阳楼与一般的闽南古民居有不同之处,高阳楼的飞檐翘角处少了闽南特色的琉璃瓦点缀,没有龙凤麒麟等想象中的异禽怪兽,少了些金翅金鳞,少了些金粉木雕、檐头飞花,少了俗艳之美,多了素颜之美。这样更加面目清晰,倒也自成风格。不禁想这许文仲亦是“审美商”很高的人,毕竟在海外闯荡,见多识广。如今,高阳楼已成历史的文化的符号,鸿渐村有了这份殷实的家底,就有了历史的厚重。鸿渐村本来就是有历史的有故事的。鸿渐,因有山“耸拔高骞,如鸿之渐于陆”而得名。鸿渐村虽有了鸿渐公园,但村里的老人们还是愿意在大榕树下聚集,聊天说古。大榕树也在高阳楼的边上,他们共同组成了“老树、老屋、老人”的一副乡村图景,这是村子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历史厚重感的一部分。风吹过,老树婆娑,连同高阳楼屋脊瓦楞间的几丛蒿草,也一同参与了老人们的聊天说古,说着属于这里的故事。
鸿渐村紧挨着号称“皇帝南库”的商埠港口,当年此地乃众商云集、经济发达的富贵繁华地。历史上有过“万棹成集、盛极一时”的景象,正因了这畅达的海上之路,才让鸿渐人、许氏人有了闯荡南洋的机遇,才有了今天的旅菲侨村。当你知道了这些,仅仅这些,再回眸高阳楼,视线便是仰视的。
可对于我来说,高阳楼于我,还不仅仅是这些,不仅仅只是一座有名的古楼,高阳楼对于我有着故乡的意味。我8岁那年无数次地从它的身边走过,不知是哪一次,无心地一仰头,它就从我的眼睛进入内心,不再挪开。仅有的几次寻根,看见高阳楼,就找到了熟悉的场景,找到了乡愁的寄托物。那年我刚上小学,住在高阳楼边上另一栋楼里,那里同样弥漫着西域的气息,墙壁上挂着的照片,那些身穿白色西服的人,是楼里主人家下南洋的亲属,那栋楼住着我们一家五口人,还有部队电影组的几个战士。那时候部队汽车二团还没有独立的营房,全都分散住进百姓家中,鱼水情是那样的浓。关于房东一家的记忆不多,女房东长得瘦小俊俏,她有几个孩子,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小名叫“生”的男孩。男孩生很调皮,与我大弟弟玩在一起的时间多。因为调皮,总会弄出一些动静来,就容易让人记住。有一次,生爬到了后院的墙头上,我猛一抬头,半个身子已经横趴在墙头上的生,一脸的调皮相。这个画面就如同高阳楼,存在我的脑海里四十多年了。
四十多年过去了,高阳楼依旧。当年有些和它对视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当年的小男孩生早已步入中年,成了鸿渐村的一村之长。时间风一般刮过,水一般流过,只有高阳楼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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