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高铁军
刘虔
一
那是一幅用意念和梦幻才可目见的景象:时间突然痉挛了,晕厥了,崩溃了。
火,蒸腾着。
力,奔突着。
尘埃与烟雾,汹涌着。
大地阵痛着,承受着伟烈而炽热的磨难,在分娩,在催新……
终于,那被孕育被禁锢在地心深处的岩浆。冲出了地壳的重重枷锁,涌泉一般地喷涌裸露于地面!
磨难,平息了。
大地之子——石头,诞生了。
在火凝结的时节,诞生了。
在力凝结的时节,诞生了。
在冷静与强固的时节,诞生了。
二
石头,诞生了。
石头的诞生,仿佛也就是死亡,一经面世,就不曾苏醒,一动也不动……
它那生命的语言,是沉默。
但这沉默,不是墓地上的飞萤,悲怆地静候着流星的陨落;
也不是雨中的孤灯,用微光的摇曳给行旅的萍踪抹一些淡淡的离愁。
这沉默,是一个坚毅的期待,钟情而神圣。
三
时间,孵化着石头的期待呵!
人,出现了。
人,终于从战栗着野兽的嚎叫和老林的氤氲的地平线上站立起来了。
当人站立起来的时候,连太阳都感到了地球不可抑止的湖水一般的激动。
人,站立了起来。
人的第一个创举,便是用刚刚离地的黧黑的双手抚摸了石头的沉默:
石头,被投向逃逸的猛兽,血,染红了石棱。
石头,在一个失去星月的风雨之夜,用被撞击出的火星照亮了人们。
石头,被磨砺着,成就了人类第一把石斧、第一簇石箭、第一颗亮着古朴之光的石珠……
石头,因有人的抚摸,而开启了紧闭的心,找到了最初的美、最初的声音。
四
石头,因此不再寂寞了;
而人,也因此有了永恒的歌——
那是不会喑哑也不会销熔的歌。
那是释放着力也释放着火的歌。
那是从沉思与悲哀里崛起也可以从勇敢与欢乐中雄峙的歌。
苍莽天地间,哪里没有这首古歌的应和呢?!
当尼罗河上的曙色,沿着守护在金字塔前的斯芬古司的目光漫溢四方;
当坐卧在雅典巴狄农神殿上的命运女神,以宁静、尊严和不可深测的妩媚君临于世;
当北中国的万里长城伴随着急驰的马蹄,跨过东方的崇山峻岭,向岁月传递它的报警的烽燧;
当最崇高的纪念,矗立在石砌的圆柱上;
当最沉痛的缅怀,依附着英雄和亲人的墓碑;
当易逝的美,被固定在不朽的形象里;
当路和桥弥合了遥远的阻隔,把心与心引领到一起……
请记住,这一切,这一切被人的心灵思虑过、被人的双手塑造过的石头,正是这首古歌垂之永远的有形的音符和无声的音乐呵!
五
石头,在唱一首自己的歌呵?
用它的强固,用它的冷静,天长地久……
石头的歌词是沉默的。
但这沉默,正是它的富有:
这沉默里,有沉睡的力;
这沉默里,有沉睡的火;
这沉默里,有沉睡的脉搏。
人呵,请用智慧的心去思索它吧,
思索这个家族的每一个干渴的细胞;
请用劳作的手去抚摸它吧,
抚摸这个家族的每一片荒芜的角落;
再给以能憎能爱之心,
再给以白的肌肤红的血脉,
那些冷固的石头都会变一个不朽的生命出来!
你简直象块石头!”
我们常听到这诅咒般的抱怨。那喻意再明白不过了:冥顽不化,缺乏灵性。还有比石头更形象恰当的喻体吗?不错,面对坚硬的顽石,涌入我们脑海的最初意念,也许只是冰冷、沉默、没有悟性。
其实,这是一种贫乏和浅薄的误解,尽管不无道理。
那么石头还能给我们什么更丰蕴的启示呢?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永远着迷的问题。
作者象一位历史老人,饱含激情,驰骋想象,超越时空的界限,用如椽巨笔,姿意挥洒,为我们构筑了一条连接历史与现实,过去与未来的时间隧道,使我们在窥视石头演变进程的同时,也体验了人类自身进化的灿烂历程。
时光在倒转……
我们领略到了石头壮烈的诞生。它的出世原也经历了伟烈而炽热的磨难。尽管它的诞生仿佛就是死亡,就是沉默。然而仿佛是死亡并不就是死亡;沉默也并不意味着永久的沉默。
这沉默里凝聚着力与火。
这沉默是期待善沽者而沽,是呼唤更伟大的精英的君临光照!
时光在流逝……
人蹒跚着从兽群中升华腾跃出来了。于是有了第一把石斧、第一簇石箭、第一颗石珠;有了辉煌的金字塔、神圣的巴狄农神庙、雄伟的万里长城;有了崇高的纪念碑、美的雕塑、路和桥……。作者以哲人般犀利的目光,辩证地观照着人与石头,精僻地揭示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正是由于有了人的抚摸、磨砺、塑造,石头不再冥顽,有了灵性和辉煌不朽的歌;人也正是由于抚摸、磨砺,雕塑了石头,才从蛮荒走向光明,从蒙味走向文明,成为万物的灵长。能塑造石头的人和能被人塑造的石头已融为一体,被作者做表情达意的意象和对应物,在跳跃对比、相辅相成、回环往复的咏叹中,历史与现实,过去与未来,凝聚在咫尺之内,共同交汇成一曲生命赞歌。
时光在继续……
石头已不再是石头。
石头已成为人类生命力的物化,人类文明的聚光,一部人类发展的文明
人却永远是人。
他的财富便是丰厚的爱憎之心,神奇的智慧和无尽的创造力。
我们能不象作者一样赞美生命吗?能让石头再度沉默吗?
回答应该是否定的。
那就让我们用智慧的心,勤劳的手,继续雕塑石头,共同创造更加辉煌庄丽的未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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