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田秉锷
……于是所有街道平滑而灿烂地躺在那儿。
只有偶尔一名壮汉从上面匆匆走过。
一个时髦的姑娘同爸爸大吵大闹。
一个面包师有时歇下来望望晴朗的天空。
死去的太阳悬挂在房屋上面,又宽又厚。
四个胖妇人在一家酒吧门口尖嗓高叫。
一个马车夫跌倒下来,摔断了脖子。
一切都明亮、健康、清楚到令人厌烦。
一位慧眼先生疯疯癫癫滑行着,充满黑暗,
一个奄奄一息的上帝……在这个他所忘却
或许不曾注意的景象中——嘟哝着什么。死了。又笑了。
梦见了中风,半身不遂,骨疽。
(绿原译)
(德国)阿尔弗雷德·利希滕施泰因
“诗无达诂”,这是中国人面对古代晦涩之诗的慨叹。面对当代或东方、或西方的朦胧诗,历史的幽叹常转化为一筹莫展。于是,有兜底儿否定朦胧诗存在价值的高见泛滥。其实,再朦胧的诗,也可以寻到理解的蛛丝马迹,只是这种理解具有不确定性而已!
《早晨》一诗,标题与诗句的反差较大,这当是理解此诗的第一要著。西方诗人,有长于颂夜者,如德国诺伐利斯之《夜的颂歌》:亦有乐于颂日者,如古埃及人之《阿顿颂诗》。此诗虽名之为“早晨”,但“颂”的意味已经荡然。中国人爱讲“一日之计在于晨”,并常用“晨曦”、“朝暾”表现某种美好的起始,欣尝此诗,切莫有中国传统旧识。诗分三节,每一节都呼应标题,再现阳光下的景物;而每一节又都对标题加以反讽,再现阳光下的荒谬。街道、壮汉、姑娘、爸爸、面包师、胖妇人、马车夫,慧眼先生等,因“晨”的到来与阳光的临照而开始一天的生活,这是一种共性的依持;但阳光下的追求却人各异志,连父女也难以沟通。这就无怪乎诗人感到“厌烦”上帝感到无聊了!黑暗中,大家一齐安眠,这是蒙昧的一致;获得光明,人们又总是飞鸟投林,堕入无穷无尽的呱噪——每一个早晨,总要带给人类一日的不安吗?诗的结句,归于梦,是上帝之梦,亦是世人之梦。外界的纷争暂息,人们各自的内心冲突又搅得人彻夜长梦、长惊、长瘫、长病……人生就是在日夜的轮回中永无休止地与人为恶、并与已为恶吗?
理解此诗的第二要著是它艺术上冷峻讽谕。全诗除“令人厌烦”四字外,几乎没有流露情感的句子,但情感又无处不在。这情感融在光与影的对照里(人们的匆忙与无聊),融在声与声的应和里(人们的吵闹与尖叫),融在神与人的隔膜里(上帝之死与人类之梦)。通过艺术的对比,表现了诗人俯视人寰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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