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偶然抬眼看向窗外的时候,不禁为接天连壤的月光所深深地吸引了,那份纯净,那份细腻,还有那份朗然,让人一经面对,立时从忙乱和烦躁中平静下来,仿佛那月华已然盈满了心坎,且正以它所独有的意蕴抚慰着难宁的心跳。
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地清辉,竟然同样可以安抚心情。我感到,多日以来积存在内心里的太多烦闷,似乎就在与那月华猛然相照的瞬间,便全然地给融化了。于是便想,如此清净的月色里,怕是早已经被掺揉进了某种心绪的“解药”,但凡与之面对,那所谓的“心病”自是会被一一消却了吧?
细细想来,其实如此皎洁的月华从来就不曾缺少,只不过,太多的夜下,已然习惯了蛰伏的心灵,总是不肯去打开心灵的“天窗”,不肯直面漫天朗照的清辉,不肯让它的纯洁和静美将心野上的尘垢彻底地清洗干净。
如今回头来看,自己似乎正是这样。
心里知道,一段时间以来,好像从没有抬眼看一下天际,无论它是晴好,还是阴雨,无论它是星光遍布,还是天光寡淡,更无论它是云蒸霞蔚,还是雪舞蹁跹……尤其在夜下,在秋季——我不仰视,也不正视,只是低沉着头颅,兀自抚摩着心灵上难愈的伤痕。
我甚至在想,即便伤痕在夜下可以发出声音,发出忧戚的、悲苦的歌唱,即便唱叙过后整个人会因为伤痛的疲惫冰凉地睡去,即便沉沉的睡梦之中可以暂且不再感知烧灼的滋味,然而,当眼角再次被熹微点亮,当晨风再次自耳际拂过,当心下的叹喟再次涌向喉咙,我明确地知道,一切的忧愁又开始了轮回,昨夜的伤犹在,昨日的痛依然。
有时候,会痴痴地想,月升月落之间,清辉倾洒抑或弯月收敛之时,是不是也会有心灵的伤痛随之抚平了呢?因为,天空的澄澈,以及那宝蓝的蕴藏,还有无垠的、宽广的心胸,怎地不能收留了一个孩子的彻夜的孤独,冷凝的泪水呢?
我虽孤独,却只孤独了这半生,但是比我更孤独的还有月亮,它已然孤独了亿万斯年!
亿万斯年,清辉不减,皎洁依然。那清辉,那一地清辉,或许就是它恒久无言的长叹,但是无人能够听见。一地清辉,或许就是它感悟之后的了然,但是却无人能够领会。一地清辉,或许就是它自我慰藉的心绪,但是却无人能够懂得。然而它依然不厌其烦、毫无悔愧地静静倾洒着,倾洒着,直晴明了整个寰宇,整个江天,也澄澈、朗丽了我的心扉。
明月高挂,月华如洗的夜晚,总难免会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思,而一旦迎向月光看去,那细密如膏的清辉也便会轻敷开来,让你的双眼立时折射出感激的光芒。
就是在這个傍晚,当我终于抬眼看向窗外的时候,蓦地发觉,一地清辉已经静静地等了我很久。一夜又一夜,它就这样守在我的窗外,仿佛在说:“孩子,安静下来,好么?你看这苍辽夜空,该有多美!擦干眼泪,用你真实的双眼折射一缕星光吧!”直到此刻,深夜了,我依旧感动于如此盛情的邀约,虔诚地,安详地,深情地伏在窗前,大睁着双眼,直把那一地清辉吻了又吻。我感知,那清辉,清爽中隐含着淡淡的甜……
我开始不再以为清辉是冷的了。在夜下,但凡清辉可以撒播到的地方,我想一定会有如我一样一度沉寂的身影。我们悲戚过,忧愁过,失意过,痛悔过,然而,纵是让世界上的所有压抑一同充斥在同一个心田,远天上的月影与星盏,也只能平静地、一如既往地衍射出它温和的光华,静静地把个人世间所有的苦痛一应包容。它从来不会予人太多,也从来没有吝啬纤毫。它的每一颗因子都是岑静,它的每一番放送都是姣好。由此,我开始明了,悲戚,忧愁,失意,痛悔,终归都只能是自己的,朗朗乾坤,世间万物,永远不会有任何一个愿意并且能够为你背负为你承担。自己的痛只能自己来消;自己的苦只能自己来尝;自己的毒只能自己来解;自己的伤只能自己来抗。痛苦只能孤独地消受,幸福却可以任意地分享。
渐渐地,月影偏西了,好在那一地清辉仍在,就像我挚情的真爱远遁了,但是她的美好犹在。
是的,我晓得了啊,尽管更加长久的孤独和伤痛还会前来袭扰,可是只要有一地清辉相伴,我自朗然。
你看,一地清辉,一地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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