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关系较久的,要数到《散文百家》了。在给它常投稿件的人里,有我。
《散文百家》在过去的三十载中,独异的品格自是形成了。这无妨从登载的作品上看出,无待此处多说。我只就回忆中想到的一点,写上几句。
我手头,《散文百家》的样刊攒下一些。几十年间,人借人看,多数已拿散了。留下的数册,不舍再叫它们跑上别人书橱。这断非无因,刊物的封面实在有着不逐流俗的讲究,大可见出编辑们的志趣和眼光。态度的谨严与制作的精到,很可叹佩。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年,《散文百家》封面上印的是中外文学家的头像。假定我记得不错,好像有巴金,有契訶夫。几笔清简的线条,便将形神活画出来,诸位先师仿佛深情地看着我们。其人的创作谈也在下面排印着。此种创意,尤为爱抄录格言的青年喜欢。真是匠思独妙!以我有限的阅览看,未见他家仿行。说句怀旧的话,当时的我,满脑子幻想,正做着创作梦呢。每期刊物来,捧在手里,觉得沉甸甸。一些分量,便是封面添加的。
凡当各种期刊兴着的时候,封面定当充着惹眼的角色,显出千百种异样面目。二十几年前,也正逢这样一个局面:中国那么大,刊物那么多,不少期刊社着了慌,亮尽招数,强夺读者的“第一眼”,弄得报刊亭的架子上,花花绿绿,简直看不得了。这么干,那时是不稀奇的。舍此,似无他法可想,很难说没有取巧的心计与投机的风气。虽能博一时热闹,能否久传却还是一个问题。
也有洗却铅华的,不改本色,稔知何为文学编辑的正务。我说的,当然是《散文百家》。时风之下,它只依自己笃信的做下去,而不附庸常的封面设计,反让那峬峭的风姿翩然跃出,带来一种不俗的风味。如果要我给这风味下个印象式的定评,两个字:清雅。
清雅亦是《散文百家》的气质。一份刊物总有它的气质,而这气质只能从办刊人的心地来。他们的肩头,使命和担当未敢一刻卸掉,粗心浮气也是见不到的,真不负“散文期刊”这个名儿。回到当今,依然如此气象。仅看去年的刊物,那封面上,是作家的手稿影印件。我推想,全年十二期,一帧帧找来,并不容易,费去的心力必不会少。只说最后两期,一是卞之琳的《断章》,一是张贤亮的《古今中外》。二位均已成了古人,可当目光落在封面,将笔迹细细端详,顿觉纸墨如新,犹能感到真实的呼吸。这让我忆及早年去过的北京干面胡同,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宿舍楼就在那里。我是为约稿而登卞之琳先生家门的。那会儿,“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两句诗,我也是记着的;响在楼道里的轻悄的说话声,仍入我的缅想。还有,我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某日会后,走出北京饭店,见到张贤亮。刚立冬,阳光暖暖地照来,我跟他聊起镇北堡影城,还约了稿。从那时到现今,其间相距已是十几个年头了。
《散文百家》的封面,从刊物的整体面貌去看,占着的位置不容轻忽。文字编排、版式设计乃至插图、广告,也因之生色。若加夸赞,可给它八个字:风雅之姿,粲然可观。这里表现的,不光是智巧,更是情怀。编辑部的胸有定识、目有定见,到了读者那里,自然口有定评。
如果把封面看做“表”,一本刊物的“里”则是发表的作品,恰与封面互为映带。到了而立之年的《散文百家》,纯正的格调、传统的韵致仍在坚持着。对中国散文深怀敬意的人,见其表里,皆有会心。封面所表现的意思,足可促着读者翻开每一页,默默领受文章之美。他们也会明白,是一群如鲁迅所称“有恒性而极负责”的心灵匠师,怀抱文学理想,有志于编校,更肯埋头,将这精美的产品创制出来,微笑着送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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