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我喜欢和同伴一起坐在墙头上,在那微凉的夜风里,抬头仰望那眨着眼睛的星星,就像是看到了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逝去的人们那闪烁的泪光,以及那泪光里对这个尘世的眷恋。这样的夜晚,我总喜欢轻扯耳朵去倾听牛郎织女在银河的左岸右岸那如泣如诉的悠长叹息。
此时,我已很少抬头看星,甚至早已忘了猎户座所在的方位。偶尔抬头,也只望见一片无星的灰霾,恰似一张写满迷惘的年轻脸庞。我开始喜欢一个人或者和同伴在各色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叫卖声中行走,也不为什么目的,只是转转,只是想在喧闹中听听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呼唤,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已随浮华去。
彼时,我喜欢托起脑袋,去凝望那碧蓝的天空中飘动的云朵。那形那色,如田地里新摘的一朵朵棉花;那流云的姿态,恰似水中行舟。
此时,我已不再凝望蓝天白云,无意间仰视,也是异乡的天空。我开始喜欢观望校园里云朵之下的那些树。从绿衣到黄衣,那些金蝴蝶般的树叶,到底如无数个思乡之人的泪水纷纷落下。缤纷了校园的秋天,却也寂寞了这里的冬天。我看见那灰色的寂寞从褪尽华裳的树枝间流淌。寂寞如河,流水到天涯。
彼时,我喜欢蹲在一株草前,抚摸草的脑袋诉说内心的委屈:“我们原本同病相怜啊……”我也喜欢踮起脚尖去轻吻桃树上某片粉色的花瓣,有些难过却很认真地问:“花儿,你也喜欢我吗?”然后,我看见那花儿在轻风中摇荡、微笑……
此时,我已不再与花草对话,只是默默地观望。我喜欢将头靠近窗台上的那盆花,叶与花轻抚着我的头发,我屏住呼吸,想去倾听花开的声音。然而,却只有花身之外的嘈杂。我喜欢把那些已凋落的黄叶,和那些萎谢离枝鲜红已成深紫的花朵,一一拾起,放回托盘里。只可惜,没有土壤,落红难化春泥。
彼时,我喜欢穿越一径径曲曲折折积雪覆盖的田间小道,抑或是伫立在学校那片穿了白衣的草坪上,拾起飘零在地的一根剥落了树皮的木枝,仔细虔诚地写下藏在心中许多年不曾也不敢吐露的梦想。我以为上苍也是喜欢雪姑娘的,所以她一定会微笑着帮我实现那些有些单纯却很善良的愿望。
此时,我早已不在雪地上写字,甚至也不再相信那雪上的愿望。只是喜欢站在这北国更北的即将结冰的空气里,如听客一般,去听细细碎碎的雪花飞扬的微响以及荡在这空气里的有关青春的欢笑回声。
彼时,我喜欢和玩得最好的朋友在操场的跑道上一圈一圈地漫步。草坪上那参差不齐的绿草上散停着一对对扇动翅膀的白蝴蝶,仿佛开在草上的白花。我喜欢微笑着看她躬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去接近那只纹丝不动的好像睡着了的白天使。她的脸似童真般好奇,亦写满了对明天的希望。
此时,我和故人早已天各一方。我喜欢在某个月圆之夜,躲进只属于一个人的世界里,回首前尘,怀念那些远去在尘烟里鲜活的生命,调皮的笑脸,以至于那些纯粹的悲伤……
彼时,悲伤时,我喜欢一个人沉默地坐在水边,任凭泪水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微风荡起的水面。闭上眼睛,且享风的爱抚,细听风的慰藉。
此时,伤怀时,我喜欢一个人依着一面墙或是一根粗大的石柱,静静地坐在地面上,感知那些从地面升腾而起的凉意,渗透我的每一寸肌肤,流进我的每一滴血液。泪水,便在手机起起落落的音乐声中簌簌地掉落。我听见:忧伤,在下一个路口歌唱。
彼时,此时,我都喜欢很随性地写日记,依然喜欢写很长很长的篇幅,依然喜欢写到手疼笔墨尽的感觉,依然幼稚的笔体承载着我生活里依然的琐琐碎碎。荡开笔墨的歪歪斜斜的字行,恰似我一路成长的轨迹。
彼时,此时,我都喜欢在欧阳修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坚毅无悔的情绪河流里将自己淹没;我依然喜欢在某个明媚的午后或是微冷的傍晚,慢慢咀嚼纳兰容若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如秋雨一般绵长却湿透心骨的凄凉。伤感,是病;偏执,已成习性。
彼时,此时,我都喜欢有书的地方。尽管我没有看过几本书,却也以为没有书的地方,便无法窥探生命深处的壮丽。我喜欢坐在不刺眼的阳光处,那多是不起眼的边缘。我喜欢看着明媚的阳光在一页又一页翻动的纸张上流泻、散落,仿佛是要温暖那些有些冷冷的文字,抑或是想温暖文字里的物和人。而我却总喜欢在别人的故事里寻找自己的影子,哭上几回,笑上几回,痴上几回,叹上几回。
我喜欢,原本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当时的情绪,一种在喧嚣红尘中有关内心的自我宁静与自我关照。我喜欢的内容或在偷换的流年里变更,远去;或在岁月的变迁中幻化成一种习惯,沉淀为一种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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