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阿巴门奇是迈入埃塞俄比亚南方州广袤原始丛林的一道门槛,那么,孔索高地则是通往丛林原始部落的枢纽,除大象迷失的多尔兹部落以外,这里是进入原始丛林里所有狂野、神秘原始部落的必经之地。商贾贸易,旅游探险,考察寻幽往来如过江之鲫,纷至沓来,使得生活在孔索高地的原始部落的人群,慢慢走出了原始、神秘的领地,渐渐融入了色彩斑斓的现代社会,孔索部落的原始味道有些变得没有那么纯正,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孔索族群作为原始丛林最具个性的原始部落,并且,孔索高地石墙梯田的原始文化景观,是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可保护的世界文化遗产。当然,孔索高地的石墙梯田远没有广西龙胜龙脊梯田那样的壮观和秀美,但,后者绝无石墙梯田那样的厚重历史和沧桑岁月。
迈过横亘在奥莫原始丛林边缘阿巴门奇的这一道门槛,缘着东非大裂谷在阿巴门奇一分为二的东支裂谷走势,一路南下,除了行走的道路变得愈加崎岖坎坷起来,眼前的景色依旧是延绵数百公里大裂谷的雄浑和瑰丽,南下的道路蜿蜒盘旋在查莫湖畔。离开了阿巴门奇,涟漪荡漾的查莫湖依旧与我们相伴相随,查莫湖一头连着阿巴门奇,一头牵着孔索。车辆的轰鸣声惊起各色飞鸟盘旋在湖畔的上空,恰似在欢迎我们走进孔索高地的原始部落。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等候在孔索部落的入口了,在阿巴门奇导游交钱办完参观手续后,一行人便迫不及待拥进了孔索部落的村庄。部落坐落在一片高地上,用原木材料、牛粪、泥土和茅草混合搭建的房屋,疏密有致地散布在这一片高地。奥罗莫人告诉我们,整个南方州的原始丛林里有五十多个原始部落,人口有二十余万,最小的原始部落人口不到一千人,孔索部落不但古老而且是丛林里最大的原始部落,有近一万的人口。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孔索原始部落酋長的面孔,年轻得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似乎有悖于这个丛林里最古老原始部落的历史面孔,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这个年轻的酋长开口就是一连串流利的英语,他有些严肃地纠正我们称呼的错误:他是国王,孔索部落没有酋长,只有国王。这也是在奥莫原始丛林,甚至是整个埃塞俄比亚境内唯一的“国王”。后来,我们了解到埃塞政府为了驯化和管理奥莫流域的原始部落,让原始的族群融入现代社会,采取种种措施,把原始部落酋长们的后代送到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学校学习,从小学到大学由政府提供所有的费用,为的就是让奥莫河畔两岸的原始族群早日融入现代社会,即便这样,响应政府号召的原始部落寥寥无几,只有靠近阿巴门奇附近的几个部落把后代送到了亚的斯亚贝巴,孔索部落年轻的国王就是接受现代教育的原始族群后人之一。
“国王”降尊纡贵亲自为我们讲解孔索部落的骄人历史,使得我们有些受宠若惊,生怕漏掉了哪怕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国王”说,孔索部落已经有了三千多年的历史,只有埃塞俄比亚国家的历史才有这样的古老和悠久,但,国家的历史远没有孔索部落的历史这样荣耀无比,因为,从阿克苏姆到拉里贝里到贡德尔再到今天的亚的斯亚贝巴,埃塞国家的历史就是一部颠沛流离、动荡不安的迁徙的历史,而孔索部落三千年以来就生活在这里,在这一片高地巍然屹立,一直传承着祖先流传下来的生活方式,凿田耕耘、丛林狩猎,耕云播雨、繁衍子孙,甚至连祖先遗留下来的房屋住宅,因年代久远不能起居使用了就在原址按照原始原貌翻建加固,祖先遗留下来的精神和物质都不能背叛,这是孔索部落源远流长的财富和祖训。所以,尽管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世界在变化着,但,孔索没有变化,孔索部落所有的人文景观几千年以来都是一模一样,从未改变。
但,“国王”没有料想到的是他自己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就是对孔索高地文化颠覆性的改变,此前,孔索只有语言,没有文字。
经历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孔索部落年轻的“国王”,血液里流淌的依然是原始部落与生俱来的部落因子,灵魂深处依然操守着孔索高地三千年以来亘古未变的因循守旧,现代文明与部落文化在这个年轻的“国王”身上交织得居然如此和谐完美。短暂的接触和交流,我们对这个年轻“国王”有了非常好的印象,从国王明澈的眼睛里我们也看到了国王对我们的好感,于是,便把原始部落首领“酋长”和“国王”有何不同之处的疑惑,不失时机地提了出来。国王说道,这正是孔索部落和奥莫丛林其他部落不同的地方,奥莫丛林深处统领原始部落的首领都是酋长,因为酋长代表的是原始和野蛮,而国王治下的臣民尊享的是民主和自由……我有些怀疑“国王”的解答有些外交辞令的味道。
国王政务繁忙,他有些歉意地向我们表示,他要回王宫去处理一些政务,他让部落里的一个子民继续陪同我们在孔索的游历。子民当然就没有国王这么知识渊博、见多识广了,他说着部落的土著语言,阿巴门奇导游也只是一知半解。他带着我们首先来到部落举行重大活动的广场。这里是部落举行集会和成年礼的地方,古朴原始原味的广场中央高高地矗立着索部落族群的图腾标志,似乎有些眼熟的是场地周围的房屋建筑,居然有着像模像样的吊脚楼,通过了成年礼考验的男人们就可以住到吊脚楼下,参与部落日常的政事。原来,孔索的男人们从政议政管理部落事务是从最底层的吊脚楼开始,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看来这话在原始的孔索部落也照样适用。
国王亲自安排陪同我们游览的孔索子民,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部落土著语言,外加费劲的手势通过阿巴门奇导游告诉我们:下一站去山顶朝觐国王。我们有些吃惊,“国王”刚刚离开我们还在那原木、石块、茅草混合搭建的古朴的王宫里处理政务,他会抄近道跑到山顶去等着我们朝觐?我们有些不解。好在孔索高地连绵起伏的山峦地势平缓,山势不高,不一会儿,一行人就来到了山顶。空旷的山顶哪里有国王的身影?几座用原木、茅草和石块搭建的木棚就在眼前,棚子里面高高低低竖立起雕刻着人像面貌的木桩,雕像原始粗犷,有的黝黑,有的斑驳,有的已经开始腐朽,写满岁月沧桑,可见年代久远。
陪同我们的孔索国王的子民抢先上前一步怪叫起来,哇咔——哇咔,哇咔——哇咔 ,语调谦恭而虔诚。他们肃立在那一排原木雕像前,口里念念有词,似在祈祷。完毕后,阿巴门奇导游告诉我们,这些木桩雕像就是孔索部落的历代国王,每一个老国王故去了,新任的国王和他的子民,就会按照部落的传统举行丧葬仪式,依据国王去世前的指点或暗示,去原始丛林里寻找到依附有故去国王灵魂的原木,把原木砍伐回来,雕刻成老国王的面貌模样,然后,举行盛大的仪式,把附着了国王灵魂的原木安放在孔索高地,这些附有历代国王灵魂的木桩,矗立在山顶之上,俯瞰着自己曾经统治的部落,依然护佑和统领着孔索王国的臣民。部落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或者族人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烦恼的事情,都可以到这里来和国王的灵魂诉说,祈求国王的庇护和帮助。刚才那个国王的子民“哇咔——哇咔”的怪叫声就是在呼唤“国王”的灵魂。孔索部落三千多年以来,国王时时都和他的子民紧密在一起,从不分开。
在山顶另外的几处草木混搭的棚子里,排列着的木桩雕像是孔索部落有史以来部落的重大历史事件和英雄人物,他们的灵魂也依附在木桩之上,和故去的国王一样时时在护佑和保卫着部落。没有文字记载传承的孔索部落,就是依靠这些木雕把部落的历史和人物一代一代相传下来。把这些依附着灵魂的木雕组合起来,就能诉说孔索历史上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事件,就能穿越时空触摸到孔索王国远去的历史云烟。即便没有文字记载,这些附有灵魂的木雕俨然就是孔索部落一部华美灿烂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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