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创刊30周年了,野人献芹,遥送馨香。
我和《散文百家》有一段特殊的情缘,回想起来满是美好的回忆,像一坛老酒,历久弥醇。
1990年,《散文百家》举办了中华精短散文大赛,约我为获奖作品写了一篇述评《从“精短散文”到“千古文章”》,发表在1991年第1期上。当时,我在邢台教育学院教书,二十六七岁,在文学批评上初出茅庐,毫无名气,编辑部却偏偏选中了我这个新手写这篇很重要的文章,锻炼和培养新人的目的十分明显,胆识和魄力同样让人敬佩。而今想起来,我都替他们捏一把汗,评委中如石英、林非等先生皆是国内名家,让一个文学鉴赏能力和评骘水平都存疑的小伙子写这篇大稿子,评论不准咋办?写砸了咋办?放诸今天的我,肯定不敢这么做。我很感激编辑部的老师们,如此信任和放心地把活儿交给了我,他们或许没有想到这篇文章对于一个文学刚起步的青年来说多么重要,不啻意味着一次奠基礼,一块碑石,一次放飞。
也许是这篇文章给了编辑部老师们信心,更加大了对新人的培养力度。1992年我和另两位本地作者丁肃清、杨佑田被《散文百家》聘为特约编辑。给我们三个划分了区域,不定期从编辑部取稿,拿回家看,将编好的稿子交由编辑部处理。记得给我的区域是华东和西南、西北。那时还不兴电子邮箱投稿,都是纸稿,个别是打印的,多数是手写的,每次带回家一大包,也怪不得编辑部让我们做特约编辑,敢情稿件太多,看不过来呀。每天审看来稿,得以一窥编辑工作的堂奥,觉得既繁重又神圣。编稿子的过程,是一次鉴赏的过程,也是一次批评的过程,细微的东西都会被放大,从字词用句,到意境思想,从布局谋篇,到技术审美,慢慢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自己的写作水平、鉴赏能力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提升。我非常把这个特约编辑当回事,做得很认真,经常给一些作者写信,交流沟通。当我编辑的稿子在《散文百家》发表出来,感到比自己发表了作品都要高兴,很有成就感。值得一提的是,刊物第一次采用我编的作品——陕西商洛作者刘少鸿写的《请君入瓮》,就被天津《散文海外版》创刊号转载了,一炮打响,兴奋了好长时间。
我做特约编辑期间,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积极推动散文的变革。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散文突然热了起来,作家韩小蕙在《文学报》发表《太阳对着散文微笑》一文,引爆了国内文坛,成为一个标志性的历史性文章。为了使散文热能够更长久,更持续,需要在散文界兴起一次理性的变革潮,像韩愈当年的“古文运动”一样,让散文从文体意识、结构审美到思想品质得到一次全面脱胎换骨的改变。我“野心勃勃”地和韩小蕙商议,在《散文百家》开设“散文革新笔谈”专栏,约请全国名家加入革新队伍,形成阵势,掀起波澜。这个想法得到编辑部领导的大力支持。从1992年第7期开始,专栏发表了系列文章,数位作家评论家如韩小蕙、和谷、斯妤、伍立杨、杨剑龙、叶延滨、陈超等都“兴风作浪”,发表新见。我也在第9期发表了一篇《营构散文大品》,提出要改变散文即小品的传统观念,这和后来贾平凹提出“大散文”的概念大体仿佛,但不谦虚地说,我比贾还早了一年。我又在《西北军事文学》1992年4、5期合刊发表《散文走向略论》一文,继续鼓吹变革,文章迅速被《文艺报》“文摘版”头条摘发,影响很大,直到2012年1期中国散文学会编辑的《中国散文》还予以全文转载。
我做特约编辑,还有一件事值得一说。1993年,《散文百家》又搞了一次全国散文诗大赛,承蒙老师们高度信任,12期整个一期刊物全部由我负责,自然也成为大赛的评委,最后,还由我写了一篇获奖作品述评《秋季的收割》,从始到终完全一条龙!至今我仍然珍藏着这期刊物,目录页上面有一行字:执行编辑:刘江滨(特约)。一个编外人员,却被赋予如此重托,征诸全国文学期刊史,不敢说绝无仅有,恐怕也是十分罕见的吧,那年我只有29岁。
特约编辑大约做了两年时间,《散文百家》编辑部成了第二个单位,经常出入,熟门熟路,和各位老师也成了忘年交、好朋友。朱梦夕老师是刊物主编,是实际的操盘手,他为人谦和,雍容大度,团结吸引了全国大批散文家,《散文百家》名副其实成为国内散文名刊、重镇。马兴华老师认真严谨,不苟言笑,他出版散文集《心潮走笔》破天荒请我这个无名小子写序,让我着实诚惶诚恐,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给人作序。王玉民老师是位诗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整天笑嘻嘻的,跟他相处,如沐春风。他曾是我父亲的属下,对我有一种叔叔般的亲切。郝宝铭老师是老北大畢业生,散文家,那时他在搞民间三套集成,喜欢谈掌故,幽默风趣。张宏志老师是小说家,为人热情,说话高声大嗓,风风火火,做事干脆利落,每次去编辑部,他见了我都要握手,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王聚敏兄比我大几岁,是评论家,我们俩同好,又年龄相近,所以去他办公室聊天最多。他对散文独到的见识和卓异的观点,对我非常有启发,裨益良多。这期间,我还参加了一次《散文百家》和《地火》杂志联合组织的散文笔会,游览了开封、郑州、洛阳,结识了著名散文家林非先生、评论家古耜先生,这两位师友对我一生的文学写作产生了重要帮助和影响,让我感怀人生无处不结缘。
作为《散文百家》的作者,我在上面共发表了8篇文章,主要集中在1991—1998年间,之后将近20年是空白,主要是我调到省城报社工作,编务繁忙,写作较少,直到2017年第4期发表了《生活琐记》。但有两篇文章至今仍然堪称我的代表性作品,一是1996年第11期发表的散文理论文章《随笔文体谈辨》,六千来字,后来被《二十世纪文论精华·散文卷》(张俊才主编,河北教育出版社)、《中国新时期散文理论集粹》(曾绍义主编,武汉出版社)选入;二是1998年第3期发表《遥看前尘旧影》,近五千字,后被《98中国散文精选》(中国作协编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二十世纪中国文化散文——抚摸与停留》(刘湛秋主编,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读书随笔菁华——对快感的傲慢与偏见》(祝勇主编,时事出版社)等选入。作为一个视文学为重要生命方式的业余作家,文学评论和散文写作是我的两大爱好,《随笔文体谈辨》与《遥看前尘旧影》代表了我在这两方面的成就,我永远感激《散文百家》给予的扶持和培养。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是《红楼梦》里薛宝钗的一句名言,也道出了一个哲理,任何人想在某件事上取得成功,都离不开某个机缘,孜孜矻矻,焚膏继晷,固然重要,机遇同样不可缺少。“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我不敢说我多么成功,但对于一个从小城走来的作家来说,庆幸当时身边有一个省级刊物《散文百家》,庆幸编辑部的老师如此垂青关照我的成长,这些或许就使得人生有了不同的模样。当人生的船帆升起,一股来自天外的好风鼓荡起来,送你远航,这是命运的眷顾和苍天的佑护。
三十而立,《散文百家》正值大好年华,花开正妍,芳菲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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