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门前竹竿上的碎花被单舞起来,像只大蝴蝶,很好看。
风是很轻的,一双手一样抚过乡村的街道,人字形的屋脊,躺着几片枯叶的瓦顶,悄无声息,就像溪水流过河岸。
几个孩子在风里嬉闹,蹦蹦跳跳,走走停停,风吹起他们的衣角,钻进衣裳里,他们也不在意,只露着一张笑脸。他们来到小溪的石桥上,看风在溪面游荡。突然,一条鱼跃出水面,像一个发光的银币,“啪”一声响,又落入水中,风把波浪吹得更大了。
那条鱼有我的巴掌大。
没有,只有三个指头。
孩子们有一些争论。
鸟儿在风里都很安静。燕子躲在屋檐的泥巢中,麻雀藏在茅屋的稻草里,就是一时没有回家的山雀,也站在干枯的树杈上,缩着脑袋,闭着眼睛,打着盹儿。它们的身姿随着树枝在风中摇摆。一时间,风大了些,把山雀从枝头吹落下来,它们扑棱一下翅膀,飞回高高的枝桠,继续打起盹儿来。
松树在我的老家叫做枞树,一片一片地生长开,一直蔓延到你站在山头能看见的最远的地方。枞树树身高,树叶呈针状,风吹来,从叶缝间掠过,就像拂过姑娘秀丽的长发,发出“簌簌”的声响。枞树林的风声很美,一个人走在林中,身周的林木把你包围起来,远远近近的山头,静得只剩下一片“簌簌”声,仰着头倾听,风都有些醉了。
清崖寨在山顶,寨子里的姑娘后生以会唱山歌闻名。村寨里的老人家说,这个寨子风水好,风从这里吹过,也要欢欢喜喜的唱首歌,我们的山歌,都是从风声里学来的。有人不信,说听起来不像。老人脱下布鞋,在自己的腿上敲两敲,说,那你等起风了听听。傍晚,风来了,吹着村寨,夹着饭香,还揉着姑娘后生呢喃的情话,真像一首山歌。
进城,坐拖拉机,车子斜斜歪歪。
车厢里人坐满了,有人坐车棚子上。
司机在车前摇起把手,一阵黑烟,拖拉机“嗒嗒”地溜在进城的山路上。
风一路上不大,但拖拉机一下坡,风顿时呼啸起来,车背上的乡亲,一个个吹成了大翻头。有人说,今天风这么大,我们就来说个跟“风”有关的大话。大家点头同意。第一个人自告奋勇,说,我喝过西北风。第二个人也不甘示弱,说,我踩过风火轮。等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乡亲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我睡过我家那疯婆娘。众人在风中笑成了一朵摇曳的山茶花。
天要黑了,风在山村里切来切去。
姑娘们洗了澡,从清凉的溪水里起来了,三三兩两,端着印花脸盆,轻快地往家里走。几个孩子给母亲收了竹篙上的衣裳,坐在门前吃晚饭,姑娘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傻傻地看着,想风再大一些就好了。
风把太阳吹落了,清崖寨又响起了歌声。
那是山歌,就像风儿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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