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公交》齐欣散文赏析

无论去单位上班，还是上街办事，都免不了挤公交，也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站牌等公交车，你引颈翘首，频频张望，望眼欲穿，一如等待热恋的情人。当公交车随着如水的车流姗姗来迟，此时的公交车就像装有金银财宝，正等着人们去争抢；又似过这个村没那个店的人生机遇，不容错过：无论白发苍苍的蹒跚老人、还是衣着光鲜的漂亮女郎，无论身体虚弱不适合挤的、还是身强体壮不怕挤的，无论有急事的、还是没急事的，无论人多座少、还是座多人少，都表现出一种极大的亢奋，摆出一副挤的架势，争先恐后围将上去，朝着狭窄的车门拼命拥挤。

这时你如果细心观察，会不难发现，在拥挤的人群中，因为年龄性格修养不同，其表现也大不相同。有的是主动挤，有的是被动挤；有的很低调，光挤不作声；有的很张扬，边挤边大呼小叫，好像拥挤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又像刚吃饱撑得难受，想借机消化一下肚里的食物；有的言行不一，嘴上喊着“挤什么，不要挤”，却挤得比谁都凶；有的想快点挤上车，又碍于身份面子，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分，于是在一种矛盾的心理中，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半主动半被动地挤。人人都是挤者，人人又都被挤。经过一场激烈的拥挤，如果你终于上了车，心里会有一种小小的庆幸。如果人实在太多，你尽了力而未能如愿，尽管下一班车很快就到，心里仍多少有点失落。

人在车外是分尊卑长幼、上级下级、男人女人的，但只要進入公交车，就等于进入世界大同，身份地位等级这些东西一下子抹平，大家都叫挤车族，男女老少亲密无间耳鬓厮磨地拥挤在一起，在拥挤中前进，在前进中拥挤。女士的酥胸紧贴着男士的后背，刺青光头男与秀色可餐女面对面，文静儒雅的教授旁边可能是喋喋不休的农妇，西装革履的白领可能与满身油污的汽修工比肩。还有，甲一不小心可能会踩了乙的脚，乙无意中可能会碰了丙的头，丙挟带的物品可能会撞了丁的腰，丁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可能会溅戊一身。公交车是载客汽车中的第三世界，宽松是偶然，拥挤是常态。因为拥挤，人们便很难左右自己，再绅士的男士也绅士不起来，再优雅的淑女也无法优雅，所以大家都能理解，都不去介意。

进入公交车，就要遵守公交车的游戏规则——有限的座位完全按照先来后到分配。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可以安然就座，无须有任何顾虑；当年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领导，如果没人让座，只能屈尊站着；刚换的漂亮衣服被挤得一塌糊涂，你无可奈何；疲劳得不行，想找个座位休息一下，对不起，因为上车晚，只能咬牙挺着。

一如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挤公交不唯拥挤之苦，也有开私家车所没有的许多快乐。坐在公交车上，你根本不用神经紧崩，目不转睛，提心吊胆，而可以放松地观赏窗外的风景，也可以读书看报信手涂鸦，也可以摆弄手机听歌上网收发短信，也可以免费欣赏漂亮姑娘的如花芳容，也可以侧耳旁听热恋男女的绵绵情话，还可以什么都不做，仰于靠背，闭目假寐，任凭思想的翅膀在广袤的时空自由翱翔……到了站，连头都不用回，抬屁股走人，无须四处找地方泊车，也无须挂着洗车加油，既没有违章罚款扣分之虞，更没有修车年审之类的烦恼，可谓好处多多，让那些有车族不活活气煞，也生生羡慕煞。

如果你受过阿Q兄的影响和教诲，那么你的享受将会翻倍：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配有专车的官员，公交车就是你的专车；你也可以把自己理解成做了一回环保人，因为一辆公交车载的客人，相当几十辆轿车，你不知不觉为环保做了贡献，一不小心跨入社会优秀群体的行列；如果你有座位，对比身边挤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的站客，你会觉得格外享受；如果你是站客，你会想到“站着可以燃烧身上的脂肪”，尽管自己并无多少脂肪可供燃烧，但想到不花钱就能减肥，还是有一种沾光的感觉。如果整辆公交车只有你一位乘客，那么你的感觉将会更爽：你可以把自己想像成腰缠万贯的大佬，像富人包机一样包下整辆客车，所有的座位任你去坐，一车的风光由你独占；你还可以把自己想像成帝王，屁股下面的公交车则堪称世界之最的轿车加长，正拉着你驶向豪华的皇宫，一群风情万种的嫔妃正等着你去临幸……

假若你是一介文人，挤公交会有更多的收获。如果说一朵花就是一尊如来，那么一辆公交车就是一个世界。站坐其中，你可以观人生百态，阅世间冷暖，丰富生活体验，充实创作素材，激发创作灵感。如果你再有意识地与邻座聊天，询问其工作生活家庭状况，无形中会增加你对社会的了解，等于在做没有任何成本的社会调查。

西方一位作家说：“作家要坐三等舱。”公交车就是客车中的三等舱，你只要肯坐，永远都会有无限的快乐。所以笔者向全世界大声疾呼：

“挤你的公交车，让有车族羡慕和妒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