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大早,架在村委会楼顶上的大喇叭就放起了流行歌,嘹亮的歌声,动听的旋律,穿越连档连片的良田和曲里拐弯的沟渠,直接进入了早起人阿春的耳朵。
每早起来,阿春首先要捅炉子,倒炉灰,扫院子。这会儿,阿春稳妥地将扫把立在墙拐角,端详来端详去觉得还是有些歪,就再伸过手去扶扶正。阿春做事细致,要求高,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且不说扫把的放置和站立姿势,就连院子里的一个小板凳,也要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一进阿春家的大门,干净整齐的青砖,把院子该铺的地方都铺了,小板凳小矮人似的摆放在南墙边,扫把立在西南墙角,砟子煤堆在西边的棚底下,旁边是手推车,墙面上镶着一排铁钉,整齐地挂着钉钯、镰刀、草绳和竹筐。
阿春不厌其烦地摆弄着院子里的物件,是在码火柴盒一样地摆弄心里的幸福感。这日日里紧绷着的日子,多么需要这种幸福感的潜润,就像身体需要水的清洗、食物的补给和血液的浸润。阿春愿意停留在自我营造的这份美好里,任由生活的小河一点点地延伸,形成一条不规则的小流,把焦虑的心情带入一日之始的绝佳状态。
2
做完了家里的活计,阿春扛上锄头下地了。
今年只有两亩地需要阿春耕种,图省事,只点了玉米。今天得空,他得去锄第三遍草,上化肥,灌水,往后玉米就只管一个劲儿地往高拨节了。
阿春锄着草的当口,村委会大喇叭里的歌从《在希望的田野上》一直放到了《走进新时代》,后来还唱上了劲爆的《小苹果》。地里干活的人们,放开了矜持着的耕种性情,垄土、锄草的动作加入了现代元素,心里一激动,庄稼苗被无端由地铲了去,看着好生让人心疼。一株叶脉厚实的玉米苗,这会子也一不小心,倒在了阿春小心翼翼的锄头下。
“狗日的福元,去死。”阿春由不住地骂了句粗话。
其实,村里的喇叭并不是天天都放,放歌子只是播送通知的前奏,就像运动员比赛前的热身。果不其然,歌曲一停下来,待田野进入空前的安静状态,妇女主任尖细的嗓音便传遍了整个村落的上空,内容是让各家带适龄小孩到村卫生所接种疫苗。接着是村委会主任谭福元粗声粗气的声音,通知党员们十点到村委会准时参加党员会,说有要事相商。
阿春嘴里骂着的谭福元,是谭家庄现任村委会主任。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学,当了两年兵,又复了员,亏了老支书惜才,这才提拨当了包队干部,具体负责两个队的具体村务,无非是做些上传下达,落实春种,安排夏收,督办秋天农田基本建设,催收渠工的差事。虽是些按部就班的事情,谭福元刚出道,却能够一是一,二是二地去做,由他经手的事情,件件有始有终。日子稍长,村民们就反映他态度好,会安排,有头脑。年青热情的谭福元,在包队干部的岗位上,干得越来越带劲儿,自然而然被村民们推选成了村委会主任。
阿春,念不进去书,初中毕业就回了家,跟着父母干牛毛一样多的农活。纸里包不住火,泥里压不住金。阿春虽然不爱念书,却有一个天生经商的好脑子。那年夏天,阿春看准了麦柴生意,廉价收上来的麦柴打包卖给造纸厂,转手就赚到了可观的差价。普通的贩子收麦柴,守珠待兔。阿春收麦柴,想出了促收的高招。麦收前一月的晚上,他偷偷地挨家挨户送捆麦个的蒲草绳,一下子包揽到几乎百分之九十农户的麦柴。待别人反应过来,就使出了比阿春更高的招,免费脱粒。这时,阿春却又不争不抢,从麦柴生意中全身隐退了。不几年,蔬菜大棚在农村推广,包建大棚吃香起来,精于生意的阿春,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财富的良机。他拿出倒卖麦柴的积蓄,当机力断置办了建大棚的设备,无非就是带箱的四轮与打夯机。四轮用来转运土方,打夯机用于夯实土方。倒腾了以上买卖,阿春手里攥了几个钱,摇身一变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谭福元和阿春这两个人,表面上像两条铁轨上反向跑着的火车,暗地里却是两股较着劲儿的绳子,为的是上辈人结下来的恩怨。
几年前,阿春的大哥因为地里淌水,同谭福元的父亲动了手。阿春的大哥凭着年青力壮,抱起谭福元的父亲扔到了水渠里。水渠里的水撇沿沿,谭福元的父亲在水里像只鸡一样地扑腾。亏了有情急者,折下树枝伸到水里,才将谭福元的父亲救上来。
往远里扯,谭福元的爷爷四清运动的时候,批斗过阿春的爷爷,分过阿春爷爷的家产。至今还有一个油漆了花纹的长条前桌,人模人样地摆设在谭福元父亲的正三间屋里。阿春听父亲讲爷爷挨斗时的情景,数谭福元的爷爷跳得欢,骂得歪,下手狠,以至于阿春奶奶看到穿警服的人来,就要犯疯病,披头散发地满路跑。
现在,谭福元和阿春为两族人的高低,算是打了个平手。谭福元从包队干部升到了村主任,阿春在生意场上赚到了实实在在的钱。
3
正当阿春风生水起之时,却摊上了件大事儿。
阿春赚了钱,心烧的,就买了辆皮卡车。车开回来,也不安生着,停在门口的巷子里,音乐放得山响,车门大开,车座放低,人四仰八叉躺在驾驶座上,刻意摆有钱人的架势。
阿春有了车,亲戚们自然也跟着凑份热闹,他们的心里面隐隐有个想法,那辆招蜂引蝶的车也有他们的一份。于是,儿子结婚,女儿出嫁,上城办事,拉运东西,都爱给阿春打电话。阿春起初响应得痛快,后来车加油的次数多起来,虚荣心就多了道理智的闸门,该应的应,不该应的甘脆连电话也不接。可是,哪个是该接的,哪个又是不该接的呢?日子长了,亲戚们就对阿春起了看法,说他变质了,嫌贫爱富了,会走上级路线了,眼睛里有水了,稍有些文化的还用上了“庸俗”这个文绉绉的词。
那天,阿春的舅子来借车,说是到镇上买化肥。舅子考上驾照没一年,着车的时间屈指可数。阿春说啥也不愿借,后来经不住舅子的冷嘲热讽和软磨硬泡,脑子一热就把车钥匙丢给了舅子,并再三嘱咐开慢些,不要惹出事端来。偏巧了,担心啥就来啥。舅子中午把车借走,下午就出了事,把好端端走着路的一位中年男人给撞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就算治好,也要成瘸子。中年男人是家里的主劳力,撑的可是一家子人的日子,成了残废,赔得就多了。
这次事故,阿春足足拿出了三十五万元,才算了事。三十五万元不是个小数目,阿春折腾好些年,顶多也就存下了二十多万,还差的十五万求爷爷告奶奶才借够。好不容易折腾来的钱,被一场突发的交通事故玩完了,还欠下一屁股的债务。阿春的精神登时跌入了低谷。一段时间,他心灰意冷,做啥无趣,看啥无意,窝在家里,成天里哎声叹气。
4
话说到这里,有必要回顾一下阿春的家史。
阿春在弟兄中排行老三,父亲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当初,回到家乡已三十好几,找对象失了挑的资本,得着个女的便当了老婆。老婆有了,就有了家。阿春的妈人生得矮胖,做事窝里窝囊,唯一的功劳是为阿春的爹生了一堆男男女女的娃娃。女人不会带孩子,不会做针线,不会操持家务,这在农村日子就过成了月子。还好,阿春的父亲在部队上学会了飞针走线,娃娃的鞋子、衣服都由他亲手裁缝,还要做地里的活。劳累了一天回到家,一帮娃娃们困在脚边要饭吃,而婆姨仍在灶火前乱七八糟地煮饭,一肚子的火便噌地上了头,冲到灶火边抓过老婆便打上了,打起来拳头、木棒轮番用,阿春的妈喊叫着满庄子跑,后来就疯掉了。疯掉的症状是动不动脱衣服,往外边乱跑。阿春父亲认命,不再打疯老婆了,哄着把人关在屋里,神仙似地供着。忙的时候,阿春父亲就领着一屁股娃娃们到阿春爷爷家去蹭饭,妹妹们们不愿意了,说,羞羞羞,羞羞羞,大哥又来蹭饭喽。阿春父亲并不恼,顶着妹妹们的嘲弄,领着娃娃们吃完饭,嘴一抹,赶紧走人。
秋天的时候,村里的寺庙里来了个驻寺法师,叫慈明。慈明法师是个男的,年轻时因为身体原因,入了佛门。他的到来,改变了阿春母亲后半生的命运。慈明来了后,寺上自此有了固定过会的日子,还在农闲组织喜欢念佛的人学经、诵经。慈明也结识了阿春父亲,并成为谈得来的朋友,顺理成章地了解到阿春妈的情形。慈明意思让阿春妈跟着学经,兴许能收了散乱的心性。阿春父亲听了,表示同意,就常常把慈明法师请到家里来诵经,借以试探诵经对阿春妈疯病的影响。没想到,慈明法师只要开始诵经,阿春妈就变得特别安静,仿佛有定力在吸引着她入定。接着还跟着念上了。慈明法师给阿春妈赐了法名“智慧”。阿春妈从入了佛门,变成了个好人。慈明法师便正式教她诵念《心经》《金刚经》《地藏经》和《弥陀经》。自此不得了,阿春妈迷上了诵经,早晚念功课,还持了斋。凌晨四点供斋、吃饭,中午十二点前第二次主食,这日往后的时间不吃或只吃水果。听似简单的斋戒,却乱了一家子人的吃饭时间。阿春父亲也依着,怕的是她再次疯掉。
阿春跌了难,成天躲在屋里,听的自然是母亲早晚准时响起的诵经声。
凌晨四点,开经谒准时开诵。阿春睡不着,也跟着起来了。外边还黑得很,偏西的夜空上明朗地挂着一弯新月,夜空和这轮弯月皆像被精心地擦拭过一般,看上去明亮非凡,这新月也以绝美的姿态,吸引着寥落的几粒星斗,把淡蓝色的清辉,均匀地洒向大地。这夜的清辉让阿春的心里猛得打了个哆嗦,接着听到木鱼声紧凑有序地响起来,自然地打破了院落里沉睡人梦的延续。
村子里的人都说,阿春一家人,算起来阿春是最有佛性的。他心烦了,只要一听母亲诵经,就觉着世俗的人和事都远了,只有自我在隐去了具体物像的空间里舒服地留滞,这是种极美妙的感受,他愿意沉浸其中,让时间一秒秒过去。可是,猛然间,就又警醒了,他原本是处在这尘世中,一双双刀子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来,投下闪着寒光的光束,让你坦然地接受。钱没了,车没了,那又怎么样呢?关键是人还在,然而另一个人却无端由地变成了残废。这是阿春内疚的关键。他跟着母亲连敲不停的木鱼在心里默念,默念他自己的心经,以求内心的宽慰。钱没了可以再挣到,可是,那个人的后半生,一家子人的生活,从此拐上了另外的轨道。阿春自己,也将背负着这内疚,在二、三十年后的某一天,走向彻底的消亡。
阿春的心思收回了现实,他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点了根烟想眼下的出路。四亩连成片的责任地如纸张般自然地平铺到了他的眼前。几年前,阿春把东一块西一块的责任地换在一起,办法是让对方占些面积上的便宜。比如说,他的一亩一分地,换人家的一亩地,他的六分地,换人家的五分地。阿春也不是脑袋给门挤了,他想建养猪场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苦于没地方。他悄没声息地把责任地换到了一处,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建朝思暮想的猪场。
阿春想着想着,止不住地有些兴奋,仿佛活蹦乱跳的小猪仔正欢实地向他跑来,围绕在脚边,阿春在想这些的时候,觉得浑身发热,竟全然忘记了是坐在凌晨的屋外。
这时,母亲的木鱼声敲得更紧了,诵经也由长的经文转向了仅只“阿弥陀”三个字。仅只这三个字,被母亲念出了抑扬顿挫的神奇节奏,猛然听上去舒心悦耳,细听却又抛出紧了又紧的紧迫感来,那木鱼声声里分明是在讲:人渡人,人渡人,人渡人……
5
阿春在地里锄着草,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火火地升上来了。田野里登时变得热闹起来,麦苗、玉米苗接在一起,铺成了一张天然的绿毯,把树缝里筛下的一道道阳光尽数接收,分蘖的麦苗摆动起青绿色的外衣,生长的势头显得格外带劲。
阿春锄着的这块玉米地,杂草并不多,灰草、稗子和刺蓟紧挨着玉米苗的侧边生长,一不小心锄头就会伤到玉米苗。阿春锄着地,骂着福元,想着建猪场的心事。
这时候,广播里突然播送紧急通知,指名要阿春也速到村部去参加党员会。
“奶奶的福元,能有啥好事?”
阿春停下了锄草,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衔在嘴上,“啪”一下打着火机,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扛起锄头,大步流星走上地头,骑上摩托车往村部去了。
村部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大家热烈评说着的,正是阿春责任地里建猪场的事情。
这会子,党员会上持了三类意见,一类意见觉得农田里建猪场并不违背国家土地政策,养猪致富是好事;二类中立,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第三类坚决反对,说这次如果同意了阿春拿责任地养猪,那下回就该有张三、李四、王麻子,拿责任地盖房子、建厂子,好好的责任地真是要乱套了。
正吵着,阿春一推门,旋着一股凉意丛生的风,站在了门口。
见来了中心人物,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阿春独特的鹰勾鼻子,在浑浊的光线里犹如老鹰的喙,晃动着不一样的光亮。他的衬衣袖子本来挽着,这会子也散落下来,多少显得有些乱。
“阿春,你来了。来了好,来了好。过来,坐下。你在责任地里建猪场的事,现在已经有了讨论结果。”谭福元一连叠地对阿春说。
阿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上了一根烟。
谭福元清清嗓子,主持党员会继续往下进行。
“阿春在责任地里建猪场这事儿,经过基层摸底,党员会讨论,决定不予批准。”
阿春听了谭福元的话,一时心急,唬地站起来,质问道:“发家致富有啥不对?今天索性面对面辩辩这事的对错。请问,党员是群众里的优秀人,是领着老百姓致富的带头人,养猪致富,怎么着就影响到种地了?”
阿春怀着激动的心情,一口气讲出了这些话。
面对他的质问,党员们绷着脸,没人起来先说话。
谭福元看着阿春,又看看大家,说:
“你出格在责任地里养猪,多数村民和党员认为责任地里建养猪场,一是村子里没有这样的先例,二是周围的农户种地,空气臭得不行。”
“好啊。先说这头条,天底下的事,哪个打娘胎里出来就有?养猪不是什么高科技,可也是条致富的路,以前没有,现在我做了,从此不就有了。再说了,现在国家有这个政策,允许土地在政策允许范围内自由流转,怎么就不能用来养猪?这第二条说养猪臭了空气,简直就是矫情。咱们的上辈人哪家没在宅基地的空地上砌猪圈养过猪,再用卖猪的钱,供娃娃们上学和贴补家用。那个时候,没有听到哪一家人说宅基地上养猪,臭了空气的话。现在,我申请养个猪,怎么就臭了空气?”
阿春这会儿憋足了劲儿,觉得有一肚子的话不吐不快。
听了阿春的反问,起初持反对意见的党员们脸绷得更紧了,抱在一起的手也出起汗来。他们在阿春来之前,有一肚子反对的理由要摆出来,这会子只觉得有股气流逆着窝在胸口,同要吸进去的气体对抗着,下不去也上不来。这一刻,村部会议室所有的党员心里面都在快速地思想着,站在哪一边,一时间不再是个人恩怨的事情,他们坐在这儿,不再被自我紧紧地包裹,党与党员的称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听了阿春这一番情绪激昂的陈辞后,连谭福元也侧着头,貌似处于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阿春按捺不住心情如水流般的翻涌,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
“是这,既然大家认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阿春可以撤回养猪的申请。你们,在座的各位,都是村里的老党员,是全村的带头人和指路人,我现在急需挣钱还债,你们若认为不妥,那就请各位党员给我另外指条致富路。”
这回,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阿春取了一支烟,“啪”的一声,又点上了。
沉默了片刻,有位老党员走上前来,对村主任谭福元说:“主任,还有啥可说的呢?阿春讲的这番话,占不占理,还得你这个领头羊定夺。怎么着阿春债得还,日子得过,共产党也是鼓励群众往致富路上奔的,只要不偷,不抢,来路正,就算是党员,也没有拦着群众致富的道理。我可听说,阿春建这个猪场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且人家已经过了规划局、建设局、环保局的批复关,你指望我们这些党员来阻止阿春建猪场,本来就是一场闹剧嘛。”
阿春一听这话,火直往头上窜,把手中的烟头往地下恨恨地丢去。
6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进来了背着手的老支书。
谭福元见支书来了,忙不失迭地抱过来一把椅子,请书支坐下,讲两句;阿春掏出烟来,请支书点上,抽一根;底下坐着的党员们也停止了乱嚷嚷,调整坐姿,直起身子,看老支书如何决断这残局。
老支书一手推开了谭福元抱过来的椅子,一手挡回了阿春递上来的红塔山烟,望了望底下的党员们,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语气凝重地说:
“我这两天不在,福元你就搞出这么一出,不要忘记了,你是全村人公开选举出来的村主任,你手里的权利是村民给的,那你是不是能够设身处地地为村民们想一想事呢?在他们遇到难事的时候,你有没有主动出面给想办法?不能一遇到事,就知道召开党员大会。党员大会不是你手里的一杆枪,想啥时候开就啥时候开。当初你入党是在部队,不知道你的入党申请书是怎么写的?作为一名党员,要从大局想事情,要从细处做工作。就说阿春在责任地里建猪场这件事情,我之前不是特意嘱咐过你吗?要去调查,要去研究,究竟符不符合国家的土地政策,不是我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阿春说了算,也不是党员表决了就算,这一切的基础得在合法的基础上。这两天镇长领着各个村的书记到了其他镇的不少地方,学习人家先进的致富经验。别说是养猪场,养牛场也是一个接一个,个个办得红红火火。还有的村里将责任地连片对外出租,地里安装了滴灌设施,随时控制喷水量,种殖的特色蔬菜,已经实现了对外出口。福元啊,你、我和党员们做为村里的带头人,不是靠开个党员会,就一锤子把村民们的致富想法给否定了。阿春遇事的时候,你去关心过他一句没有?阿春递申请的时候,你去咨询、研究过没有?没有依据,没有调查结论,谁给你的权利召开的党员会?”
阿春听着老支书的话,一股暖流禁不住地涌上心头。阿春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要的只是公平、公正、合法、合理的批复结果。他想通过辛苦劳动和聪明才智,挣到钱,还掉债,让家里人跟上他能过上好日子,这有什么错?
阿春激动地一步跨上前去,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老支书那双生满老茧的大糙手,眼眶变得湿润起来。
“什么也别说了,阿春。你的情况我心里自有一本帐,多么难的日子都有出头的时候。你要相信我,相信村委会,能把你的事情稳妥地处理好。只要符合国家政策,谁也阻挡不了你养猪致富的想法。现在村里需要你这样脑子活,有闯劲的年青人啊。”老支书一只手拍在阿春的肩膀上,仿佛父亲一般地温暖。
谭福元站在一边,低着头,听了老支书的一番话,像痴迷打瞌睡的人当头挨了一闷棍。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好意思地磨蹭到老支书面前,强打颜面,支吾着说:“老支书,您的话一语警醒梦中人,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吃一堑,长一智。支书您对我千万别生出失望,往后看我的表现。”
老支书没好气地看了福元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青,做事冲动,这不是一名共产党员应有的表现。往后把你那点小聪明,能用在正点子上,多学习国家政策,多了解致富经验,多做调查研究,带领全村人奔上致富路,才是你的真能耐。眼下阿春有这个想法,想第一个吃螃蟹,就是展示党员领导水平的时候了,怎么引导、支持好像阿春一样有想法的人实现创业的想法,才是我们该去做的。”
福元听着老支书的话,双手不自在地在胸前搓来搓去,老支书的话句句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每一下都能让他感到深深的刺痛。
党员会暂时结束了,但在每个人的心里,许多的事情仍然有待新的认知,这样的一个过程,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在老支书的带领下,福元、阿春乃至全村人思想上的一个大解放。
阿春多想快些步入他的第三次创业计划,把沉寂着的人生,掀向梦想中的下一个高潮。
李慧英
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卫市作家协会理事。先后在《宁夏日报》《中卫日报》《北方作家》等报纸及文学期刊发表作品。小说《红》获中国小说学会“文华杯”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组诗《田园情》在首届全区农民文化艺术节“新农村、新农民、新跨越”征文活动中获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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