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
不知从哪里拾得一个句子
或窃他人灵感
再学女人针线一针针缀起
一行行排列,拿捏成所谓——诗
先献给农妞
后抄给苏杭
再以后又远寄米脂(套的全是公式)
不必怪异每一次套袭都屡试不爽
那时,文学常和有病的青年连在一起
可以不爱官不爱钱
不可以不爱诗
可以不吃饭,不种地
不可以不作诗
有钱无钱,都弄张羊皮
有花折花,无花折枝
骑一匹可汗的马
操一支堂吉诃德的矛
却不知,那风车早已被风刮跑
熟稔即厌成敌
异己视为知己
有点痞,有点疲
直至厌恶了自己
最后还振振有词
年轻人不干点荒唐事
算什么年轻!
命里缺水
前世是鱼?
或鱼鳖虾蟹中的任何一族?
水族,却生在了旱地
村西一条河,二里开外,且在高高的崖下
村东两口井,一眼还是咸水
青石井沿被草绳磨出半拃深的槽沟
没有水的童年
我就只能泡村头那口泥塘
呛一口,又呛一口——
那总“咕噜”着气泡的又肥又黑又稠的泥汤啊
一口水就能使我活命
一汪水就能使我受用终生
更何况,那奔涌而下的金沙江扬子江
那泥沙俱下的黄河
我向往,但怎敢奢望
远水不解近渴呵
最不能忘情的自然还是我命里那条
祖国版图上至今尚没命名的泉水
十年大旱,也不断流
清凌凌的河水
引领我一路向前
母亲说,我是她从发大水的河里用条筐捞来的孩子
父亲说,迷路时顺着河往上你就能找到我们的庄
是的,怎不怀恋那曾经的洪水滔天
怀恋那坐在崖头看水涨的惬意时光
年轻时漂泊,我顺流而下
而今老了,又溯流而上
没有迷途
在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汉译优美的牧场
本次长途旅行的终点,《最后一站》……”
当乘务员以善解人意的口气报出站名
车厢就沸腾起来
音乐就响起来了
这让我如释重负的外国什么音乐家的旋律
多少年期间
再也找寻不见
先是青州,诗友煞有介事的相送
后是兖州,访袁忠岳不遇
再是滕州,黄强、王中诸诗友相聚
然后是徐州
上海至乌鲁木齐,52次特快
车站台停靠,却谁也挤不上去
我把手搭在乘客探身时的车窗
央求并表态,绝不占他的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已翻身而入在家靠娘,出门靠墙
沙丁鱼罐头一样1983年的中国列车里,我
终于在靠车门的一个地方倚下
开始了朝圣般的六天六夜的旅程
多少年之后
想象石河、高炯浩爬火车“走西口”
苏州做鞋的朱红则靠剪影手艺
我风刮不着,雨淋不到
何况还能铺下报纸,在别人车座下一路大睡
行至半途,才知道,三天后石河子绿风诗会开幕
恰是暑假中小学开学
多是南蛮子的军垦战士探亲回返
以及大包小包的商贩、刀客、乞丐、流贼
都使我们成为一条道上的人
晚点、晚点
“特快”跑成“特慢”
车过兰州,乘客西宁方向分流
我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位子,伸展身子
倚车窗看大漠风光
或用“临朐文艺先进”字样的搪瓷缸喝水
啃前妻烙的烧饼
读《鲁迅全集》
只在对过乘客反问
开会?开会怎么不坐卧铺?
我这才脸烧,觉得是失了身份
这一身行头,农民?诗人?教书先生?
“盲流”!
大漠,大漠……
戈壁,戈壁……
当我倚窗忘情于无名小站那以立正姿势
向飞驰而过的列车致意的信号工
沉醉那海浪一样凝固、铸铁一样颜色的火焰山
痴迷那早已消逝的亿万年之上的大海扬波
我才知道,为什么如画的江南
乡下的田园
唤不起我心中的豪情
也许正因为此
在诗人兴会,看哈萨克兄弟“叨羊”“姑娘追”
看女诗人林子与邹荻帆跳新疆舞
之前
乌鲁木齐出站
我躲开二百米外“接站”的招牌
在比内地晚两个小时时差的晚九时
在有着落日余温也有着草原凉爽的石阶上
舒服惬意,那一觉天亮的无梦的长眠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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