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妈的嘴并不是豁嘴、兔唇或缺了几颗牙齿,是她说话时常把不住调门,弄出不少事端。为此,五妈没少挨五叔的拳头。五叔的拳头砸下去之后,五妈哭过,号过,闹过,却没有什么起色。
这一天,沙坝赶集。五妈的孩子在读高中,读高中要花不少钱。五妈喂了三十多只鸡,孩子需要钱的时候,她就把那些喂养得肥嘟嘟的叫鸡公,抓几只来背到集市上去,换一些钱回来。鸡母五妈不卖,她要靠它们生蛋,十天半月,五妈就去沙坝卖一次鸡蛋。卖叫鸡公、卖鸡蛋自然不够孩子的学费和开支,五叔五妈还得白天黑夜地编竹席,勉勉强强,孩子读到了高二,成绩还好。五妈说,考上大学,日子就好了。
五妈背了三只大叫鸡公到集市上去卖。孩子这个月要额外交三百元的资料费。五叔五妈把家里能够藏钱的旮旮角角都找完了,连一个角币都没有找到。五妈只好打鸡的主意。
五妈耐心地等待买鸡人出现。一只手伸向五妈旁边。那是一个要买鹅的贩子。五妈的旁边,是邻居王二娘,王二娘挑了四只鹅来卖。贩子摸摸鹅的肚子,没有塞什么吃食。贩子说了一个价。王二娘没有如何还价,就答应了。贩子提着秤正要称鹅的时候,五妈说话了。五妈说,王二娘,你家的鹅这两天不是得了瘟病嘛!
王二娘的脸,立马就结了冰。
贩子猛然醒悟,难怪鹅肚子里塞的吃食少,哪里还买王二娘的鹅,要不,价钱按瘟鹅算。
王二娘从集市上回来就找五妈算账。
五妈说,我说假话了?
王二娘跳起脚就开骂,究竟有好多冤仇大恨啊?
五妈说,瘟鹅肉你怎不吃?
王二娘不依不饶,让你吃了?王二娘骂,吃得死人?
五妈说她从来不把瘟鸡拿到集市上去卖,可以对天发誓!
五叔一巴掌扇在五妈脸上,骂,发球的誓,不说话死得了你!五叔给王二娘说了一大筐子好话,王二娘才离开。
五叔扇过去的巴掌,并没有震住五妈的嘴。这一天,来了一个买竹席的,看那穿着,是城里人,他的小汽车就停在不远的公路上。
这一次,二妈和五妈干上了。
城里人拿着三张竹席从二妈家里出来。他刚好遇见五妈扛着一大捆水竹气喘吁吁地往家赶。
城里人放下手中的竹席,问五妈,这些竹子就是拿来编竹席的啊?五妈放下肩头的水竹,喘着粗气,回答说是。城里人问五妈家也编竹席吗?五妈觉得好笑,她家不编竹席,扛这些水竹回家做柴烧吗?城里人拿出那三张竹席,问五妈价格。五妈很爽快地跟他说了。城里人要随五妈一起去她家看看她编的竹席。五妈说,没有什么好看的,沙坝一带编的竹席都差不多。
城里人坚持要到五妈家去看看。城里人问,如果他要更多的竹席,价格上是否可以少一些。五媽说,可以。
三天不到,城里人再次来到五妈家,向五妈订购竹席,价格就按五妈说的那个。这一下,二妈不答应了,她气汹汹地跑到五妈家来理论。原来,那天,城里人在二妈、蒋二爷、刘三爷家订购竹席,三家人靠得近,一合计,每张竹席,比集市上卖的多说了一元。而五妈,除了如实说之外,还告诉城里人,如果来自己家收购,一张竹席,还可以少两三元。五妈是这样算的账,人家到自己家收购,赶集那半天,就省下了,又可以编半张竹席了。
二妈、蒋二爷、刘三爷等人,认为是五妈抢了他们的生意。这一次,五叔没有扇五妈的巴掌。五叔对来势汹汹的二妈等人说,你以为人家城里人是憨的?你不说,人家就不会到集市上去问?
不久,上级检查组到沙坝检查新农村建设成效。县上镇上很重视,发了很多资料要农户背诵。五妈一家有幸进入准备名单。村支书晓得五妈的嘴,特意叮嘱五叔,到了那天,一定要想办法把五妈支走。
检查组来的那天,五叔特意要五妈去赶集。检查组工作很认真,五妈从集市上回来,检查组还在五叔家按照检查表格逐一询问。那些问题,村上是发了资料让农户认真背记的,为此,五叔还放弃了两个编竹席的夜晚,专门背记。五妈回家的时候,五叔正被检查组的人员问询得大汗淋漓,语无伦次,那些背记的资料,像一锅浆糊糊在脑子里,说不清楚了。旁边的镇党委书记、村支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五妈一屁股坐在了五叔旁边。五妈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检查组的人员吃惊地打量着五妈,说,搞检查的!
五妈双手叉腰,那我问问你,中央政治局委员有多少人?
检查组人员迟疑起来,说,大概二十多个吧?
五妈紧追不放,你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地给我说出来。
检查组的人员说了一些,竟说不完全。
五妈一拍大腿,大叫,这就对了,你们天天读书看报,都说不全,我们这些农民,哪个记得了那么多嘛!五妈要检查组的人员不要这样问,要不得!
当晚,镇党委书记提着礼品来到五妈家。镇党委书记一脸喜色,说检查组的人员直夸五妈说得好,说出了基层心声!他要来好好谢谢五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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