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
香火绵延,四季之书写下诵祷之声
辽北的马蹄、纷争的狼烟
比白云远去五百年
一定有人登塔眺望
远去的江水带走荣枯的沙尘
时间将苍山不停打磨
变幻的城头唯留落雪打纱灯
白塔胜白雪
一场大雪倾覆百场爱恨
一级浮屠重于烽烟千年
一些裂痕的记忆,寄居的信念
一再修缮的虔诚
在我来时,纷纷飘洒为白
在这隐秘之境,我是脱离石族的子孙
野性与定力尽失
虚爱流水与坦途,追慕桃花与繁荣
沉溺尘世的荒芜之子
我本挚守山野荒丘,墨守道法自然
探寻根茎的信仰
用种子打开岩石的星空
我终按捺不住,飞鸟对遥远的流言
野兔对锦食的蛊惑
最终,我迷失于遥途的石头
谷底走过一对恋人,这离乡的候鸟
风吹冷小河的琴弦
山野片片岩石
按不住忧戚的喉咙
满月
整个天空都让人惶恐
让人感到危险,坐立不安
月亮可以把一个整夜
邮寄出去,可作为邮票
它太小了
一个深夜被天空的荒芜选中
一粒粒种子扎下光芒
只有月亮好命
冷酷、绝情、不动声色
但它熠熠闪光
我贴近的万物都深藏内伤
活在人间是一种大危险
深秋的葳蕤、繁茂、起死回生只是偶然
它們只是看到满月虚幻的嘴唇
发出银亮的呼唤
看到月光用不可能的手抚摸了它们
谷穗在月光下浮动
干燥的谷子地有风
风拥挤着风住进来
谷穗只有月光能浮起它们
月光的水面
还在慢慢上升
这最后一块谷地
是母亲疼痛的手拿不动镰刀才被留下
才得意了那群麻雀和黑嘴斑鸠
月光一半淌满山坡,一半流到谷地
我知道月光是有良心的
它让每只谷穗都弯下
都镀上金黄的闪光
我明天就收走它们
替母亲碾出一袋秋天的新米
我不忍心看她
月光下眯着昏花的双眼
朝南山一再张望
黑土里有稻米一样的祖父
我时常打开梦,让星光踩着梯子下来
照祖父的老年
照他揽着我的年幼,讲他闯过的黑土地
于是,一个遥远神奇的地方
有稻米和风一直飘
祖父闯过的黑土地
留下他白桦一样的青春
记得多少寥落之夜
他无数次唠叨的,是踏着寒雪
穿越百里森林,收获沉甸稻穗
被朔风吹空的年少梦
与祖父一起走进黑土地的众亲
只有他再次返乡
年轻后生们,被风吹进沃野
扎根于稻田或茫茫山林
幼时我惧怕祖父的嗓门
他时常愤怒或整日沉默
一双粗糙之手
攥过多少凛冽之风
一双寒腿灌进多少冰天雪冻
那时,我真的不懂
辽阔之心包含一滴苍凉之泪
当被渐近的老年笼罩
他依旧把黑土地上
一个姑娘的名字留在齿间
他老泪纵横
曾经的故事,被他一遍遍湿透
无限接近又无限遥远
最终那块黑土地
收留他的身体
飘荡的一生终于扎根、静默、安稳
他如一株老年稻米
和黑土的拥抱,再不分开
江北有落花
涛声起伏间,你脚步再次徘徊
江水消失于河岸,涛声隐匿于浪沙
你转身于秋风
隔江之秋,落花犹如哨音静息
无法一起涉水而行
就让身影披上波浪
让浪花重新替我
一枚花瓣脉络的河流
流离失所我的人间
江北是我暂居的客家
你回首处,才有我深深安宁
时常被落花惊魂,我忧心忡忡
何时你乘流水,载一舷月色
渡我茫然无序的肉身
窗外之山
一面小窗,若正好遥对群山
山上茅檐若隐若现,翠竹可入梦,细雨可安心
还有何处是吾家
推窗见山,也见一红衣少女身背竹篓
背竹笋一样白的幼儿
躬身走在清晨小径
光芒干净,一天的好亮色打在身上
她只顾向前
毫不顾忌,幼儿花帽被露水打湿
一声方言的呼喊,从更远山坡传来
一男子头顶落叶,从林间走出来
她停住脚,望着山上
脸上洒满整个清晨的亮光
稻米香四野
花朵指引的
是一株稻米的领地
蝴蝶盘旋的
是一粒稻米晶莹的芳心
劳动者双脚踩低河流与山谷
踩出万亩稻田
高于秋天
走进白桦林的人
供奉森林女神
走进稻田的人
信仰以食为天
为丰收而蹈,为收获而歌
一株稻米领舞劳作,汗水弧线
有金子的反光
白桦林搭建苍穹
护佑善念的生灵,易灭的灯火
一粒米加一粒米修筑的粮仓
养育子孙的脊骨,广阔的心胸
泪水与血汗扎根于黑土地
它终会回到人间
所有爱恨
终是稻穗触碰稻穗,芳香缠绕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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