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应松老师的家乡人,都是江汉平原地区的,县挨县。风俗习惯,方言饮食都一样。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位正宗老乡,但我来武汉后却一直没有与之联系,在湖北的文友中,私下里关于应松老师的评价很多,大多都是说他性格暴躁,跟地雷似的,是一踩就炸的主儿。对于这样的主儿,我等无名小辈当然是绕道走,谁有胆儿踩“地雷”呢,万一炸了,不得粉身碎骨。
一次与朋友去省作协拜访一位编辑,恰好遇见了传说中的“地雷”——应松老师,骑着一辆自行车进作协大院,两手掌着龙头,头高高昂起,目视前方,一脸严肃,表情刚硬。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副“ ”样子,好像与整个世界都不来睬。当即便觉得此人清高得不要不要的了,绝不是党员干部那种平易近人的相貌。遂心里对应松老师生出距离感。但拜访完编辑老师后,朋友还是带着我一起去了应松老师的办公室。朋友说,家乡人,来了还是去拜见一下。自报家门后,应松老师还是很热情的,一是因为家乡人,二是因为文学晚辈。与我们交流了一些写作体会和心得后,应松老师领着我们又去见了几位编辑,嘱咐我们有作品可以直接与编辑老师联系。如此一来,又让我觉得此人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般不近人情,感觉还是蛮热情蛮和善蛮友好的,并非不好接触,也并不冷酷。
但那次见面后,我们也一直没有再联系。直到一三年我有小说《血盆经》被《小说选刊》选载后,应松老师在一次讲课中提到这篇小说并表示很欣赏,之后有学员将此话传到我耳朵里,自己的作品被如此大咖级的老师看好,这是一种莫大的鼓舞也是一种肯定。有了这个基础后,我便勇敢地萌生出踩“地雷”的胆了,一来二去,便跟应松老师熟识起来。熟识了才真正了解一个人,应松老师并非传说中的“地雷”,他没有那么浓的火药味,充其量也就是鞭炮,炸一炸,听个响,但并不伤人,天大的事炸一炸,也就过去了。脾气暴躁也是有的,遇到有不同道的或者话不投机的人,应松老师会毫不客气地回应,他不会因为你是领导而违心屈从,也不会因为你是走卒而原谅你的无知,不同道就是不同道。为此得罪了一箩筐的人。
应松老师虽然有时候抹面无情,但更多时也是随和幽默很有机趣的一个人。
一次酒桌上给应松老师倒酒,他推托不喝,起先以为是装,于是座中人轮番劝酒,依然不喝,末了他诚挚地解释说,我是个无趣的人,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赌博,不喝茶。有人问,好色不?应松老师憋了憋,说,湖光山色好,其他家里头说了算。说得一桌人俱都大笑起来,看来对异性还是有想法的,奈何只是有贼心没贼胆。阿弥陀佛,可怜见的。
虽然应松老师自诩为无趣的人,但这种人一旦有趣起来也是有趣得不要不要的。应松老师担任湖北作协文学院院长期间,自2011年起,每年举办一次青年作家高研班,办一次班,从筹划到实施要操许多心,请老师,选酒店,经费预算,审定学员名单事无巨细,每一样都要过问。田禾副院长每次总结时便说,应松院长真是为此事操碎了心,为湖北文学后继有人,将来能出几个文学人才做了许多的工作,对你们这些学员他是掏了心窝子。田禾老师总结说,他就像你们的父亲一样。每次说到这里,应松院长总是哭笑不得,感叹说,天啊,把我说得太老了。我不是他们的父亲,我是他们的大哥。于是学员们私下里都称呼应松老师为陈哥。叫他一声陈哥,陈哥答应得麻溜的。家乡的晚报曾经为应松老师做过一整个版面的专访,标题陈应松——基层走来的文学大师。专访通过微信平台推广后,在朋友圈里对编辑说,标题错了。弄得编辑一阵紧张,说,哪里错了?应松老师说,大师的后面少了一个兄字。说得编辑一连回复好几个龇牙咧嘴的大笑脸。从此陈哥在文坛又得了“文学大师兄”的美号。
第四届高研班是在黄冈的一个大型农庄举办的,时值中秋,庄园里桂子飘香,枫叶渐红。不知道是谁发现庄园的后山上有几株柿子树,是甜脆柿品種,结果虽然不是那么多,但俱都成熟了,一个个挂在枝头,青里透着黄,又透着红,大姑娘似的浪,学员们在朋友圈里发出图片,撩拨得人心里直痒痒。次日里天刚麻亮,我便起床寻着路径去往后山,那几株柿子树明显的被扫荡过,有几株被洗劫一空,有几株只有两三个高高的硕果仅存。我已经是起得最早的人了,难道还有人打夜工偷柿子。忽然听说刺啦一响,调眼一看,哎哟喂,文学大师兄正踮脚在一株柿子树旁干活呢。被发现后,大师兄笑笑,握握手,知道是为了一个目的而来,大有同道中人的会心之感。下手时,大师兄会经验丰富地跟你讲解脆柿子与软柿子两个品种的区别,会指导外形上分辨哪个柿子的美味度,是下手这个还是下手那个。那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位“文学大师兄”,倒像是乡村里天机活泼率真可爱的农家娃。各自的衣兜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临下山时,大师兄叮嘱,别做声,快走,别让人发现。到了中午,有学员在朋友圈里发图片,对着满山光秃秃的柿子树泪流满面。大师兄在后面评论道,没想到这届高研班学员都是土匪。在毕业典礼上,大师兄说,真心希望你们烧杀掠抢的本领不光用来对付后山的柿子树,更要用在写作上,在作品里彪悍,这次高研班你们学会了偷柿子,但更要学会偷读者的心。好一个“土匪”头子,好一个文学大师兄。
但我们中的许多人叫他师傅。他乐意这个称呼,要我们不要叫他什么主席院长老师。的确,在写作上他是倾心细心诚心教我们,带我们。我在十一届签约作家会议上发言说过,“是陈应松老师教会了我写作”,会后他说不要这么说,是你自己开悟和努力的结果。但我说的是内心话,的确如此。在我的写作过程中,得到了陈老师的细心指导,让我明白了许多写作的道理,也学到了他传授的一些“杀手锏”,独门绝技。还有一些签约作家,同样得到了他的关心和指导,他的得意门生很多,这是他无私奉献和帮助他人的结果。名师出高徒。有这样的师傅是徒弟们的幸运,师傅,感谢你。
上一篇:周卫彬《文学与反作用力》
下一篇:王秀梅《文清丽,某种可以作为标准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