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进门换好拖鞋,眼睛先在客厅里溜达了一圈儿,然后支楞起耳朵,往卧室方向听了听,然后他皱起眉头,向坐在沙发上边绣十字绣边看电视的肖大梅问道:谭欣怡呢,咋还没见回来?
老谭听到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好。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谭欣怡是老谭和肖大梅的宝贝姑娘。要放在平时,老谭会管女儿叫宝贝呀美女呀什么的,只有在他生气或不开心时,才肯直呼女儿的名字。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老谭摇摇头,叹口气跟老婆肖大梅说。大梅说就是,越大越不省心,闹心死了。不过,两人这话只敢在背地里说说,不敢让女儿听到的。毕竟生气归生气,两口子都挺心疼女儿的。况且,女儿打小脸皮就薄……老谭这人心眼小,前一阵为女儿的事儿还病了一回。所以,心情不好的老谭说起话来,语气就不是很好。
大梅却并不买他的账,没吱声;手里忙活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飘窗上的风铃叮当响了几下,一片发财树的叶子落到暗红色的地板上。
一阵凉风不失时机地窜进客厅,扑到大梅身上。大梅放下手中的十字绣,冲老谭喊道:夹尾巴了你?每次回家都不关门!
呃、呃。老谭嘴里应承着,赶紧扭身把门关好。方才的那点底气呀,也就随着这声呃,一下子就泄没了,被关在门外了。
老谭知道大梅最近心情也不好,便讪讪地挤出点笑容,走到沙发跟前,看着老婆的脸色没话找话说:姑娘还没回来?
不知道!大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我哪知道。说罢,叹了口气,重新拿起十字绣。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回来也不打电话说一声!大梅在心里骂道。
老谭在老婆这儿讨了个没趣,向电视机里的韩剧瞥了一眼,然后悻悻地来到花盆跟前,弯腰捡起那片发财树的叶子,扔进花盆。见地板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老谭心道:红地板一点都不好,太招灰。
过一会儿,老谭起身,看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扭脸向大梅问道:晚上吃啥饭?老谭方才下班时到菜市场转了一圈儿,连根菜毛都没买。唉,心情不好不想吃,吃啥都不香么。
不知道。大梅头也没抬。
你上啥班?休息?心眼小归心眼小,老谭脾气却很好,有股子韧劲。他眨巴眨巴眼睛,又问。
老谭一家三口在同一国企工作。女儿谭欣怡和他在同一分厂。女儿在车间倒班,下午四点下班;老谭在分厂设备科,五点半下班。老婆在变电所,常年三班倒。还有两年老婆就要退休了。
夜班!夜班!跟你过了大半辈子了,你算不来呀?
大梅火气似乎更大了。她不耐烦地扭扭身子,手上却没停。大梅两年前开始绣十字绣,手上这件鸳鸯戏水图已经绣了半年多了,准备送给姑娘当嫁妆的。
老谭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老婆三班倒几十年了,自己总算不来她该上啥班么。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老谭无聊地在客厅里晃荡了两圈儿,见天色已晚,便打起精神问老婆想吃点啥。孩子不在家,饭真不好做。做简单了吧,觉得没意思,复杂了又觉得孩子不在,两人吃着不香,甚至两人都有种吃独食的感觉。老谭时常在饭桌上把好吃的可劲往姑娘碗里夹,边夹边笑眯眯地说。
随便。大梅面无表情地趴在十字绣上,用针挑出一句随便。
要不,先给姑娘打个电话?见天色已晚,老谭极有眼色地打开客厅灯,堆起笑脸说道。
要打你打。大梅口气缓和下来。二十几年的夫妻了,老谭挺心疼老婆的,他知道老婆快到更年期了。老谭掏出手机,拨通女儿电话。
大美女,在哪儿飞行呢?晚上回来吃饭不?老谭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一听到女儿谭欣怡的声音,老谭脸上的纹路倏地就化开了,变软了。心里的那点郁闷呀,一下子就不见了,消失了。女儿在电话里说“骚瑞”老爸,我和娜娜在医院看个病号,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
女儿说话干脆利索。老谭哦了两声说:好好,早点回来。
知道了老爸,拜拜。老谭还想说点啥,女儿却挂断电话。
大梅早在一边停了手,扬起耳朵想听到点啥。老谭扭头看看大梅,摇摇头说你姑娘说她去医院看望个病人,不回来吃晚饭了。大梅问和谁。老谭眨眨眼,说我哪知道。大梅盯着老谭就问:是不是又和曹娜娜在一块儿?老谭支吾着说谁知道,可能吧。大梅就哼了一声说:你少给这死丫头打马虎眼儿!顿顿,又说:都是你惯的……说完,用责怪的眼神瞪了老谭一眼,表情黯淡下来。
仿佛受到感染,老谭脸上也慢慢暗淡下来。方才接电话的那点喜悦一下子就被大梅给骂没了。呵呵,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老谭在老婆面前毫无遮拦。想遮也遮不住,大梅只需一瞥,老谭便暴露无遗。好在,老谭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的老谭一脸的不在乎。他心知老婆牵挂女儿,便眼瞅着大梅说:这孩子,太不像话!等晚上回来我说说她。
大梅摆弄着手里的十字绣,叹口气说:有啥用,还不和你一个德性。
老谭嘴里咕哝着还想说点啥,却没说出来。
明亮的灯光笼罩在偌大的客厅里,客厅里的空气渐渐沉默下来。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无奈。其实,他俩都知道彼此心里的那点不愉快来自何方。接完电话,老谭无精打采地在沙发一头坐下。两人半天都没有说话。
沉默在光线中聚集。老谭凝神望着大梅脸上越来越深的两道皱纹,几乎快要忘记了呼吸。电视机屏幕闪动着,无聊的韩剧似乎加剧了这种聚积,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沉默了。
做饭吧,我有点饿了。好半天,大梅揉揉眼睛,收起十字绣,轻声说道。
老谭闻声,仿佛得到大赦般松了一口气,挠挠业已花白的头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转身去了厨房。
曹娜娜和谭欣怡是发小儿,两人打小关系就好。曹娜娜是单亲家庭,母亲名声不是很好,大梅得知后便一直反对二人来往。都一个厂的谁不知道谁呀……有其母必有其女……反正你少和她来往!大梅不放心,经常这样教训女儿。老谭却不以为然。老谭说有啥呀,小孩子嘛。在老谭眼中,曹娜娜和女儿一样单纯、幼稚,不谙世事。都啥年代了,你这明明是血统论嘛。老谭半带着开玩笑跟大梅说道。女儿更不以为然了:老妈,你有木有搞错?太夸张了吧?单亲咋了?我们班单亲同学好几个呢!再说了,她妈是她妈,她是她,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嘛。
而实际上,大梅也说不出曹娜娜具体哪点不好,用她的话说反正就是觉得心里膈应、不舒服。不过说归说,女儿也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从小到大跟曹娜娜好得就跟一个人儿似的。老妈你烦不烦呀?人家心里自有分寸。再说了,这年头身为女人谁没几个闺蜜和死党呀。就说老妈你吧,你看你和潘虹阿姨,还有彩霞阿姨,几个老娘儿们整天凑到一块……嘻嘻……
说多了,谭欣怡便嬉皮笑脸地在大梅面前边撒娇边胡搅蛮缠起来。这不,两人除了上大学分开几年,毕业后又同时回厂、一块参加工作了。
回来就回来吧,我看回来也挺好的。女儿能够回厂工作,身为母亲的肖大梅内心很知足。小姑娘家家的独自一人在外面闯荡,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大梅用这话安慰自己,也安慰老谭。老谭和大梅所在的工厂是个大型国企,这两年效益不错,每年都能安排解决一批自己的子弟进厂参加工作。
上大学不就为了找份工作……再说孩子守在身边,以后结婚、生孩子咱俩也能照顾上。大梅乐呵呵地说着,眼睛斜睨着一边的老谭又说:你说是不是?往后有个头疼脑热的还不净指着姑娘照顾了。
对大梅的这番话,老谭是笑而不答。谁说不是呢!老谭暗自心道,回厂就回厂吧。这年头,孩子能够顺顺当当地有份稳定工作,再顺顺当当地结婚成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对于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也就够了。何况自家还是个女儿,相比之下要少操多少心呀。唉,养个姑娘多好。真羡慕你们两口子呀!大梅的好友彩霞就经常在老谭两口儿面前唉声叹气。她家儿子去年结的婚,买房买车花钱操心不说,一场事儿办下来,人瘦了一圈儿,头发也白了不少。
眼瞅着女儿的工作安稳下来,两口子自然而然地就把工作重心放在了谭欣怡的终身大事上。
老谭和大梅两人都是六十年代生人。结婚晚,要孩子也晚。女儿谭欣怡九一年出生,真正的九零后。六零后七零后就不多说了,过来人都知道,没当官没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是穷逼,过的是穷苦日子。可是日子再穷,也不能亏了孩子,更何况自家还是女孩儿。穷养儿富养女,老谭两口子就是这样: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女儿!所以,还是网上那句话总结得好,九零后一生下来就是富二代么。
九零后有个性,主意正,这话一点都不假。老谭记得女儿刚回厂不久,两口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跟女儿谈及此主题时,谭欣怡却大大方方地嫣然一笑,说老爸老妈请放心,此事就不劳二位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得,开局不利。大梅不死心,眼瞅瞅女儿,又瞅瞅老谭。老谭也不死心,拿眼示意大梅。大梅就问:你同学咋样了,分到哪儿了?找到工作没有?女儿上大学期间好像无意间透露过,说有个山西的男同学跟她挺要好的。哪知大梅话音刚落,女儿竟哈哈大笑,道:这事儿你们都记得啊?你俩可真行!笑毕,谭欣怡故意逗他俩,说:你们不是说上大学不让谈恋爱吗?老谭果然上当,嘿嘿一笑挠挠头说:主要是怕影响你学习……当时不是说好了要考研的嘛。大梅接话说就是,再说你女孩子家家的容易吃亏。谭欣怡一吐舌头,故意绷着脸语气怪怪地接着说道:那如此说来我到底是谈了还是没谈?大梅愣没听出来女儿这是在调侃他俩,把脸一沉说:这孩子,咋说话呢。谈就谈了,没谈就没谈,又没人怪你。
哈哈哈……谭欣怡眼瞅着母亲一脸认真的样子,一下子没憋住,笑出声,说老妈你笑死我了。
老谭和大梅被宝贝女儿笑糊涂了。老谭多少有点回过味来,笑着骂道你这鬼丫头。
大梅瞪着眼睛说:死丫头笑啥笑?有啥好笑的,快好好说话!
谭欣怡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用手搂住母亲的肩膀真真假假地说:吹了,早吹了。
大梅眼睛瞪得更大了:为啥?
不为啥,先说好的。谭欣怡继续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
老谭和大梅被女儿亦真亦假疯疯癫癫的样子弄了个稀里糊涂,不解地看着女儿。
哈哈,老爸老妈,你们“OUT”了吧!谭欣怡大声笑着对二人说道,我们早就说好了,毕业分不到一块就分手。见他俩仍是一脸的疑惑,谭欣怡又说:现在大学里都这样。
最后这句话谭欣怡说得很小声,老谭和大梅却听得清清楚楚。
也许咱们真“OUT”了。老谭过后对大梅说。尽管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从感情上说他还一时半会儿地接受不了。靠,现如今社会咋变成这样子了?搞对象又不是过家家,哪能说分手就分手!老谭发起牢骚来。
而实际上,在老谭内心,曾若有若无地藏着一只笼子。一方面,他想打开笼子的门,好让女儿自由飞翔,另一方面却想要紧紧地关上这扇门。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这只笼子不见了。
你以为还是咱们那会儿呢。没想到大梅反倒比他开通。大梅白了老谭一眼说我看这样倒挺好,你愿意姑娘找个外地的呀。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两口子的震动还挺大。经过深刻的反省和思考,两人终于认识到:当今这个世界已经迥然不同于他俩成长起来的那个世界了;他们的女儿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乖巧听话、和男孩子一说话脸就会红的九零后小丫头片子了。
姑娘长大了。大梅叹口气,惆怅地说道。
是我们老了。老谭摇摇头说。
大梅喃喃地说:是老了。
其实说归说,两人内心却并没有完全这样想。做父母的不为孩子操心为谁操心呢。不过,两口子还是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思想和心态。与时俱进嘛。两人商量着既然姑娘说不让自己管,那就先不管。听其言,观其行,实在不行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老谭说我看这样挺好,就让她自己找,省得到时候咱俩落埋怨。大梅有些担心,跟老谭说:不管就不管,落个省心。不过我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姑娘,尽量找个外厂的,事儿少不说,往后也有发展。老谭知道大梅的意思:这家国企是个老厂,地处偏远,联姻情况严重,屁大点事第二天就能传遍全厂;另外回厂上班的子弟大都是三本和大专,外面分进来的大学生最次都是一本。而现如今又是一个重文凭的时代,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再者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不想自己孩子有个好前程呀!再说咱家姑娘长得又不丑,好歹还是个二本哩。大梅不无自豪地说。老谭点点头,说行,我来给她说。
说实话,老谭有时也挺佩服大梅的。虽然说话有些唠叨,但有时也能说到点子上,就是脾气不太好。老谭心细,他发现自从姑娘回厂以后,大梅脾气似乎大了些,总和女儿说不到一块,动不动娘儿俩就拌嘴。譬如大梅说让她找个外厂的大学生,说话时语气不是很好,稍微有些强迫的意思,谭欣怡就会翻翻眼睛,嬉皮笑脸地顶撞她:大专生咋了?厂子弟咋了?我爸不也才技校毕业……我看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要有爱情!老妈,爱情你懂不懂?大梅有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骂:死丫头不听话,有你吃亏的时候!
老谭是个高考落榜生,复读了两年无果,无奈之下才考取了这家工厂的技工学校。二十多年来,他凭藉着自身的努力,现在已经是高级技师了。否则,大梅就是熬到退休,也住不上这套146平米的大房子。所以,对女儿的回厂,老谭是有心结的。按照他的想法,怎么也得读个研吧。小丫头小时侯学习多好呀!罢了罢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老谭突然想起大梅说的话,摇摇头安慰自己。
女儿说得似乎也没错。每每这个时候,老谭就会和稀泥。都说女儿是老爸前世情人,即是“情人”,老谭就会把话说得很委婉。老谭说你妈也是为你好,你从小在厂里长大,厂里的情况你都知道。谭欣怡一笑,就说:放心吧老爸,道理我都明白,我心中有数呢。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孩子也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总不成还像小时候那样吧。至此两人都明白,多说无益。于是乎,两口子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剩下能做的,就是静观了。
谭欣怡他们这批大学生回厂之后,很快便融入到了以前几任厂子弟为主的朋友圈当中。当然,其中外面分进来的大学生也为数不少。群里自然以单身狗居多。九零后张扬、自我,有个性,会享受生活。谭欣怡开始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在好友曹娜娜的鼓噪带动下参加了几次活动,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此番回厂参加工作,一对发小儿兼死党重新聚首,再没了往日那些来自学校和家长的束缚,两人该是何等的高兴和“闺蜜”呀。再加上曹娜娜的父母均已再婚,曹娜娜独自和爷爷住在一起,更是自由得彻底没了羁绊。这不,两人除了上班、睡觉不在一起,其余时间总腻歪在一块,彼此都成了互相的影子了。
曹娜娜经常来家里找谭欣怡玩。毕竟单亲家庭长大,曹娜娜的言谈举止自然要比谭欣怡显得成熟老练不少。接触多了,大梅渐渐改变看法,她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讨厌曹娜娜了。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大梅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也不知打何时起,家里做点好吃的,她总要让女儿喊曹娜娜过来一起吃。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见着谭欣怡出去的次数多了,老谭自然觉着不好,便想提醒女儿。小孩子家家的,刚上班就疯得不像样子,这样下去不好。老谭说。再说每天那么晚回来,也不安全。老谭又说。
谭欣怡正躺在沙发上戳手机,一吐舌头说:知道了,老爸。
还有……老谭总觉得哪点不对劲,还要说。谭欣怡却嫌他絮叨,便不耐烦起来,尖着嗓子说:知道了老爸!你烦不烦呀?
这孩子,咋还说不得了?老谭搞不懂女儿,跟老婆大梅说。大梅嘻嘻笑着看他笑话:活该!你是有点儿烦人呢。说完,大梅眨巴眨巴眼睛,动起脑筋。过了一会儿,大梅用手一捅老谭说:我说,你说姑娘会不会是谈上了?大梅时常看得比老谭早一步。经大梅一点拨,老谭再一琢磨,便觉得大梅说的有些道理,就撺掇大梅说:我看也像。要不,你去问问。
大梅兴冲冲地说:问问就问问。
不一会儿,大梅便灰溜溜地从姑娘房间里出来,一脸失望地对老谭摇摇头。
死丫头,不说我还不问你了。大梅不死心,见着曹娜娜来家里,便拉住她问这问那。曹娜娜多聪明呀,一眼便看穿她的心思。只见曹娜娜冲着谭欣怡闪闪眼睛,对着大梅说道:阿姨,你就放心吧。一准儿给你家欣怡找个帅小伙,给你找个好女婿!
这孩子……大梅笑得合不拢嘴。
果然没过多久,喜讯传来。先是谭欣怡回来说曹娜娜找了个男朋友。大梅就赶紧问是哪儿的,外厂的还是厂子弟。谭欣怡说是个才分来的研究生。大梅就咂咂嘴说:这孩子,咋恁有眼力的。
你呢?大梅盯着女儿问。
谭欣怡脸一红说:不知道,早着呢。说罢一扭身,回自己房间刷手机去了。
大梅就有些失望,背地里对老谭说起这件事。老谭听罢,安慰她说急啥,凡事都讲究个缘分。大梅就把嘴一撇说:娜娜这孩子猴精猴精的,姑娘只怕跟着她吃亏。老谭听出大梅话里的意思是在责怪曹娜娜,但老谭没吱声。
一个周末下午,女儿突然打来电话,说要带一个朋友回家吃饭。老谭当时正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曹娜娜要来。放下电话又觉着不对:曹娜娜经常来家吃饭,有时和姑娘一起来,有时自己来,从没打过电话呀。便赶紧给大梅说了。大梅一听就急了,让他赶紧给姑娘打电话问问清楚。
老谭这才想起来曾经跟谭欣怡交代过乱七八糟的男孩子不要往家领,除非确定是男女朋友关系。打通电话一问,谭欣怡果然就承认了。
好家伙,搞突然袭击嘛。两口子来不及细问,慌忙扔下电话,一头扎进厨房。
两口子不愧是多年的夫妻,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个洗菜一个切菜,一个炒菜一个做饭。准女婿突然上门,二人都提着一股劲儿,不一会儿就弄了五六个菜。老谭撩起腰间的围裙擦擦手,看着眼目前的成果对大梅说:够了吧?大梅说够了够了,还不知道以后咋样呢,就这么着吧。
两人还来不及喘气,客人就到了。跟掐着点儿等候在门口似的。
男孩子个头不高,人长得挺精神,九分裤,小西服,标准的韩国范儿,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姑娘喜欢的“小鲜肉”类型。男孩儿自报家门说他叫丁晓东,在板带分厂检查站工作,他爸叫丁某某,是难熔公司的铲车司机。
丁晓东神态大方,嘴巴也甜,很会说话,一口一个阿姨,一口一个叔叔,一看就是一个能说会道之人。
丁晓东看来事先做了些功课,对大梅说:阿姨,我妈也在动力公司上班。大梅说:是吗。丁晓东说我妈在材料科。大梅想了一下就说哦,我想起来了,你妈是不是姓戴,叫戴玉荣?丁晓东点点头。
吃饭间,老谭注意到自家姑娘的眼神压根就没离开过这个叫丁晓东的男孩子。老谭心一沉,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大梅表现正常,听多说少,不停地劝男孩儿吃菜。
趁着姑娘下楼去送男孩儿的时间,两口子迅速交换意见。老谭说:咋样?大梅说:还行吧,小嘴儿挺能说,就是个头有点低。老谭说你注没注意到你姑娘看这孩子的眼神。大梅点点头说:看样子姑娘还挺满意的。
大梅眼瞅着老谭问:你觉得咋样儿?
老谭吁口气说:我无所谓,姑娘满意就行。
大梅叹了口气,说:还真找个厂子弟……也不知家里咋样?
老谭说:他妈你不是认识么?
大梅说:领材料时见过几回,也没啥来往。不过那人挺能说的。
老妈咋样?谭欣怡送走丁晓东,进门就问。口气里明显带着愉悦。
大梅和老谭交换了一下眼色,大梅说:还行吧,就是个头有点低。
我没觉得呀,反正比我高……谭欣怡仍处在兴奋中,脑袋一歪问老谭:老爸呢?
老谭忙说:行行,我姑娘看上的哪能不行!
还是老爸懂我!谭欣怡冷不丁扑到老谭身上,亲昵地把脑袋在他脸颊上贴了贴。
好了好了,腻歪死了!老谭用手推开女儿。
望着谭欣怡开心的样子,老谭受到感染。在他心目中,女儿的开心就是他的开心,只要女儿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一直以来,老谭就是这样迁就女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
看着爷俩儿开心亲热的样子,大梅此刻又能说些什么呢?厂子弟就厂子弟吧,只要姑娘幸福开心,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但愿吧。大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拜拜,老妈;拜拜,老爸。谭欣怡调皮地对他俩挥挥手,一闪身,仿佛一条幸福快乐的小鱼儿似的,刷的一声,溜进自己房间。
老谭很快就做好了晚饭:两碗西红柿鸡蛋面。姑娘不在家,两个人随便凑合凑合就是一顿。面是挂面,挂面筋道,老谭多煮了一会儿。大梅胃口不太好,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老谭端着面来到客厅。大梅正聚精会神地在看电视,边看边做眼操。那件未完成的十字绣卷放在沙发一边。吃饭!老谭把面放到茶几上,两口子吃将起来。
两人默默吃了一会儿,大梅抬起头跟老谭说:我说,你说这才安生几天?又开始往外面跑,又开始往外面跑……大梅越说越生气:整天和那个曹娜娜混在一起,你说能有啥好事儿!
吃饭、吃饭。老谭停下筷子,劝大梅。老谭说:姑娘不是说了嘛,去医院看望病人。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谭故意不接曹娜娜这个话茬儿。自从上个月姑娘和丁晓东分手,大梅就又看不惯曹娜娜了。她把发生这件事情的原因迁怒到了曹娜娜身上。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和人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么!老谭心道。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大梅越说越停不住,嘴里不停地数落着。这死丫头,整天跟着曹娜娜跑,整天跟着曹娜娜跑。人家眼看着都快要结婚了,可她……真气死我了!
老谭没有吭声,任凭大梅数落。他知道老婆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知道她并非真的针对曹娜娜,不过是她心里那口气没出来。曹娜娜和那个外厂分进来的研究生经过一年多的恋爱,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可自家姑娘却,你说这事儿搁谁谁不上火。
老谭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面。大梅说了一会儿,越说越没劲。老谭这才说:快吃饭吧,瞧都凉了。
生气归生气,日子还得过不是。大梅渐渐地平静下来。
见大梅吃完,老谭把碗一收,柔声对大梅说道:你把这集看完睡上一会儿,一会儿上夜班我叫你。
说完,老谭端着两只空碗走进厨房。
老谭两口子和许多家长一样,他们对自己成长过程中的诸多不如意耿耿于怀甚至是刻骨铭心,他们暗暗在心中发誓绝不会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所以,当谭欣怡突然袭击、向他们明确和男朋友丁晓东的关系时,两人除了感到有点意外和激动之外,说实话,更多的,是高兴和欣慰了。姑娘长大了,有男朋友了。大梅兴奋地对老谭说道。老谭性格有些内敛,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挠挠头说:是啊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该找找了。
大梅接着说:小伙小模样儿长得还不错,能说会道的;个头低点儿就低点儿吧,只要姑娘愿意。说完,大梅又道:哎,我说,你看死丫头对丁晓东那个稀罕劲儿。嘻嘻。
我早说过厂子弟不是问题。两家住得近近儿的,也省得孩子两头乱跑了。
就是,到时候带孩子也方便,两家换着带。
呵呵,兴许是爱女心切,也许是爱屋及乌,这些话现在在两人嘴里都成了优点和理由了。
谭欣怡和男朋友丁晓东迅速进入热恋期。两人除了上班和睡觉,整天腻歪在一起。谭欣怡基本上把家当成了宾馆,每天很晚才回来。老谭还好点儿,每天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等女儿。大梅就有点惨。大梅倒班,除了白班和休假偶尔能见上姑娘一面,其余时间基本见不着。
老谭就笑大梅,说:我说,丈母娘不好当吧?
大梅就说:这死丫头,有了对象就不要爹娘了。咱那时候也没这样啊!
见不着见不着吧。两口子都是过来人,只要姑娘开心,顺顺当当的,比啥都强。毕竟小孩子嘛。老谭宽慰大梅说。
谭欣怡这边其实做得还不错。身为女儿,她知道父母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牵挂着自己。尽管和丁晓东的恋爱谈得不亦乐乎,她也没忘记不时地向老爸老妈通报一下情况。比如今天和东东去哪儿玩了,昨天看了场什么电影,东东他家在哪儿给他们买了套婚房,多大面积,东东他妈都给她买了些什么东西,甚至曹娜娜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谁和谁分手了,谁和谁谈对象了,等等等等,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都说。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谭欣怡把东东两个字叫得很嗲很亲热,足见她对男朋友的倾心了。大梅就笑着跟老谭努努嘴儿。
老谭听出点小问题,便隐隐有些担心。就提醒姑娘说你们还没有订婚呢,你少要人家东西!
老爸,我知道!他家人非要买嘛……谭欣怡有点不高兴,就撒起娇来。
那也不行!咱家有咱家的底线。老谭表情严肃地继续唠叨。
周末的一个晚上,大概十点多十一点钟的样子,老谭还在看电视,大梅困得实在不行了,手里拿着十字绣歪坐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儿。
老爸,还没睡呢?谭欣怡探头探脑地开门进来,走进客厅。
噢。老谭嘴里答应着,抬起头看看时间,调侃女儿道:大美女,今儿咋这么早回来了?
大梅被说话声吵醒,坐起身懵头懵脑地说:姑娘回来了……几点钟了?老谭撇撇嘴说:还早呢,才十一点。老爸——谭欣怡噘起小嘴表示抗议,然后走到沙发跟前,紧挨着大梅坐下。
去!大梅用手朝老谭这边空打了一下,口中问女儿道:咋这么早回来,都上哪玩了?
哪也没去……和他妈逛了一天街,累死我了!谭欣怡一脸的兴奋,边说边从小挎包里掏出几个小锦盒,递给大梅。
老妈你看,漂亮不?
一个、两个、三个……见谭欣怡一下拿出这么多小盒子,老谭和大梅心下一惊。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目光齐刷刷地盯在几只小锦盒上,表情立马严肃起来。
大梅依次打开:一条黄金项链,一只铂金戒指,一对金耳环,一对金手镯,金光灿灿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大梅脸色立刻变得蜡黄,对着老谭说不出话来。
谭欣怡觉着事情有点不对头,赶紧解释说:东东他妈非要买……
你这丫头……老谭没控制住,呵斥女儿道,你怎么啥都敢要?
我没要……谭欣怡急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说,我没要,他妈非要给我买。
你……老谭蹭地跳起身,用手指着女儿骂道,你、你还敢顶嘴!不是给你说过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吗?可能是觉得话有些重了,老谭放下胳膊,压着嗓门说:你没脑子吗?
谭欣怡从没见过老爸发这么大火,吓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大梅见状,赶忙说老谭:你干吗?有话不能好好说?瞧把姑娘给吓的。
大梅给老谭使了眼色,意思是让他克制一下。老谭闭住嘴,气得在客厅里直转圈儿。大梅伸手抚摸了一下谭欣怡的肩膀,说好了姑娘,别哭了。你爸都是为你好。顿顿,又说:你啥时候见过你爸发这么大脾气。
大梅边说话边用手轻轻在女儿身上拍了几下,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她似的。
谭欣怡抬起头,用手擦擦眼泪。
咱家有咱家的做人原则。还没订婚就收人家的东西,让别人小看笑话不说,万一要是……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怕得好几万吧?到时候可咋处理?不愧是一块过了几十年的两口子,到了关键时刻夫唱妇随。大梅这番话准确地贯彻体现出了老谭的想法。
就是。老谭对大梅的这番话表示很满意。
两口子一唱一和,一齐把目光盯向谭欣怡。
谭欣怡红着眼睛解释说: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可东东他妈非要买。他妈说……烦人、烦人,不说了。你们都不让人家说话!谭欣怡越说越感到委屈,伤起心来。
你说!两口子异口同声。
……今天和他妈去逛街,正好遇上金店打折,就买了,刷卡买的。我说不要,他妈说早晚都得买……还有,他家人说十一就订婚,到时候请你们……
说到这儿,谭欣怡眼圈儿一红,就要掉眼泪。
大梅赶紧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个事儿,说清楚就行。
听罢女儿解释,老谭渐渐冷静下来。见女儿这般委屈,不由又心疼起来。心道:罢了罢了,收都收了,还能退回去不成?反正下个月就是国庆节了,到时候看他家人怎么处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家人做事也太缺火,小东小西的买几件儿就行,哪有这么干的!想着想着,老谭竟又生起气来。他忍了几忍,这些话终于没再说出口。
老谭是想着,不管怎么说,人家房也买了,三金也买了,这么做也算是一种诚意吧。就想万一以后真成了亲家,为这件事生气也犯不上么。
依我看,东东他妈做得也对。早买晚买都是买,买了就买了,又不是我姑娘配不上。大梅看看老谭的脸色,想缓和一下气氛。来,姑娘,戴上给妈看看!大梅上起赶子,提高了嗓门说道。
老谭听了大梅的话不觉好笑,瞅了一眼大梅心道:这娘儿们,咋说话就跟我肚子里的虫子一般。
一场看似风波又不是风波,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不几天,丁晓东正式来家里通知,说国庆节二号晚上他爸妈请客,两家人一块坐坐,商量一下有关订婚的事情。丁晓东会说话,笑着对老谭和大梅说:叔叔,阿姨,我爸和我妈让我问问,看看咱们这边还有啥要求?
这孩子,真会说话。老谭笑着摆摆手,看着两个晚辈说道:没啥要求。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和你阿姨能有啥要求。老谭两口子善良,想着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在这些琐事上斤斤计较,为难人家呢。
丁晓东面带得意地瞅了谭欣怡一眼,说:那就谢谢叔叔、阿姨了。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老谭两口子就商量着等姑娘订了婚,不管人家给姑娘的聘礼是多少,两万也好三万也罢,他们添够十万,给俩孩子装修房子用。等以后他们要买车的话再出上一半。大梅便笑着跟老谭说你可真大方。老谭嘿嘿咧嘴一笑,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再说挣钱不就是给孩子们花的么。
按说,谭欣怡和丁晓东的这桩婚恋进行到此,也算顺利。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天晚上,大约九点钟左右,谭欣怡气冲冲地回到家,一进门就跑进自己房间,失声痛哭起来。正好老谭和大梅都在。两口子吓了一跳,大梅说指定是和东东吵架了,我去问问咋回事儿。
老谭不放心,也跟着进了姑娘房间。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丁晓东在生“幺蛾子”。
丁晓东最近正学车。这孩子不知犯了那根筋,突然孝心大发,跟谭欣怡说他老爸养他不容易,他准备给他老爸买辆车。谭欣怡说你有钱就买呗。丁晓东说我没钱。谭欣怡就说你家没钱呀。丁晓东说我家钱都给咱俩买房子、给你买首饰了,再加上结婚,我家没钱。谭欣怡说没钱你咋买。丁晓东就说我准备贷款买呀。贷款,怎么贷款?谭欣怡开始没弄明白,就问。丁晓东解释说他准备贷款买车。谭欣怡觉得不对劲,就说你怎么还。丁晓东说咱俩结婚后用我的工资慢慢还。谭欣怡就说那可不行,你拿我当傻子呀……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谭欣怡说我俩为这事都吵了好几天了。
这孩子,没钱买什么车呀?再说孝顺也不是这样子。噢,谁家姑娘没结婚没过门儿就先背一屁股账?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梅听了气不过,说了一大堆。说完,又问:他家人怎么说?
谭欣怡说:不知道,他不让给他家人说。
老谭听罢女儿的叙述,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问谭欣怡:真是你说的这样?
老爸,你还信不过我?这又不是啥小事……我发誓!谭欣怡说着,举起两根手指。
老谭犯起难,琢磨不透这到底是丁晓东在耍怪,还是他家的意思。
一家三口讨论大半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丁晓东一连又纠缠了几天。无论谭欣怡怎么给他讲道理,他都听不进去,非要一根筋地给他爸贷款买车。最后谭欣怡烦了,就说:要不这样,咱俩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大梅实在气不过,把电话打到分厂材料科,找戴玉荣质问。戴玉荣在电话里既没道歉,也没解释,也没和大梅吵,只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买啥车,不买车了。说完就挂了。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丁晓东开始在朋友圈和其它一些场合散布谭欣怡的坏话,甚至数次跑到谭欣怡的车间辱骂谭欣怡。说谭欣怡向他家要了多少多少钱,收了多少多少东西……谭欣怡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委屈,一下子就病倒了。
这下大梅彻底急了眼。
大梅护犊心切,和女儿的好友曹娜娜跑到检查站把丁晓东骂了个狗血喷头……眼看着两家关系朝白热化方向发展,最后由厂公安处和两个孩子的分厂领导出面,召集两家人协商处理了这件事情。结果是老谭家把那几件首饰按购买价全额退赔给丁家了事。
一场好事最终以闹剧结束。老谭嫌丢人,一口气窝在心里,住了将近一个月医院。
收拾好厨房,老谭到书房玩了会儿电脑,然后到客厅叫醒大梅。大梅上夜班,十点半接班。大梅从沙发上坐起身,问老谭:姑娘还没回来?
老谭说没回。
这孩子。大梅叹了口气,收拾收拾,上夜班去了。
大梅一走,客厅里愈发显得空荡。老谭看了会儿电视,不放心,拿起电话打给谭欣怡。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这孩子,心真大。老谭撇撇嘴,心道。
十一点半左右,大梅打来电话。
你睡了没有?
老谭说没。
姑娘还没回来?
老谭说没。
这孩子,心真大,没心没肺的。大梅说。又说:
哎,我说,刚才潘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大姑姐的同事家有个男孩儿,九零年的,比姑娘大一岁,在税务局工作。她把这孩子的照片发我手机上了,我看还可以,小伙子一表人才的……我看姑娘最近好像缓过点劲……要不行的话,你先跟孩子说说。
行啊。老谭说。
十二点多钟,大梅又打来电话。大梅说你睡了没有。老谭说没有。大梅说还没回来。老谭说嗯。你看没看微信?大梅在电话里问。老谭说:没看,咋了?大梅说:文理学院有个女老师在渭河公园夜跑,失踪了。老谭说哦。大梅说:这死丫头,还不回来,真叫人操心啊。
成方
本名郭成山,陕西宝鸡人,省作家协会会员。在《清明》《芳草》《百花洲》《延安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多篇,代表作《一只渴望飞翔的猫》、《火红的云》等,现潜心于小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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