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有很多叫寺沟的村庄。吴堡县张家山镇寺沟村是文学巨匠柳青的故乡,村里以前有过一座龙岩寺,寺沟村因此而得名。
寺沟村口耸立着一座“文学之门”,意象为繁体的“门”字,由巨大条石雕刻成的《创业史》《铜墙铁壁》《种谷记》等著作构成。穿过“文学之门”,就可以看见坐落在阳坡坡上的柳青故居。
柳青故居硷畔上,以路为界,一边是一棵堪称寿星的老槐树,一边是一盘老旧的石碾子。柳青故居大门上的一砖一瓦都是老古董,大门上刻着一副对联:“耕读两般堪教子,勤俭二字可传家”。推开大门,一个朴素而整洁的窑洞院落呈现在眼前,黄泥抹的窑面,风吹雨打过的窗子,片石垒的院墙,青石板铺就的院子,让你的思绪立马回到了乡下。这样想着,你的步子就会慢下来,说话的语调就会低下来,唯恐破坏了这个小院的宁静,唯恐惊扰到这个院子曾经的主人。
柳青在这里度过了十年少儿时光。
柳青出生时,家里一贫如洗,生活负担很重。本来,陕北人把家里添丁叫作添喜,可是,柳青一出生就成了家里的累赘。父亲本想把他送给邻村的人家,堂叔坚决反对,左邻右舍也来劝说,并且张家一碗米、李家一筐菜送来了吃的,小柳青才留在了父母身边。
柳青从小就是劳动能手,也是父亲的小尾巴。父亲上山套山鸡,他全程跟着,既不怕晒,也不怕累。为了改变家里的贫困状况,父亲领着几个小孩没日没夜地整修零星水地,栽种苹果树、枣树、梨树、杏树等经济林木,小柳青不甘落后,紧紧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铲土、搬运石头、用瓦罐提水浇树,每次都累得大汗淋漓,实在干不动了,就歇一会。我在想,柳青成年以后,选择在长安县皇甫村定居,并且能跟劳动人民打成一片,融在一起,大概与他小时候的这段劳动经历不无关系。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小柳青也不例外。他经常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打瓦片、打水仗、踢毽子、跳绳和摔跤。本来,玩就玩嘛,输赢无所谓,可是柳青偏不,输了非要重来,摔跤的时候,被人家压倒,非要翻起来反败为胜才肯罢休。陕北有句老话:“三岁看大,六岁看老。”柳青小时候如此好胜,后来成长为中国文坛的一棵大树也就不足为奇了。
8岁的时候,柳青开始在本村私塾读书,并且有了大名“刘蕴华”。在此之前,他只有一个小名“成福”,是奶奶给起的,希望他长大成人,有福气。“柳青”则是他19岁在上海开明书店出版的《中学生文艺季刊》上发表散文《待车》时开始使用的笔名。柳青读私塾的地方现在还在,门洞上“贡元”两个字依然清晰。有时候,老师让学生自己背课文,老师一走,柳青就成了“娃娃头”,领着同学们去玩耍。柳青最喜欢耍“坐朝廷”:他坐在垒了三层高的书桌上当皇帝,其他同学当文武百官。有一次,正耍得热火朝天,先生突然出现,“文武百官”瞬间乱窜,“小皇帝”因为坐得太高下不来,急得哇哇大哭。先生也不恼,笑眯眯地说:“蕴华爱耍,但课文比其他同学背得都好。”
柳青故居用两孔窑洞展示了柳青的人生历程。11岁时,柳青离开寺沟村,开始辗转到佳县、米脂、绥德、榆林、西安等地求学,之后又辗转到延安、大连、北京、西安等地工作,最后在长安县皇甫村定居。参加工作后,柳青曾两次回到家乡吴堡,一次创作了报告文学《王老婆山的战斗英雄》,一次创作了短篇小说《在故乡》和《喜事》。
奶奶为柳青起名“成福”,然而他一生经历了很多苦难。柳青有哮喘的病根,一到关中麦子扬花时节,就要出去“躲病”,这成了柳青一辈子的“必修课”。1967年到1968年间,柳青被扣上了“牛鬼蛇神”等各种大帽子。后来,遭受了妻子自杀的重大打击,柳青的哮喘病迅速发展成了肺心病,半年时间被抢救了11次,1978年6月13日去世。
柳青离开我们40多年了,但是他在中国文坛的形象始终高大。文化学者肖云儒说:“我心中的柳青是一座丰碑,是文学的丰碑,更是人格的丰碑!”
走出柳青故居,回想起2014年夏天来这里的情景,感慨万千。记得当时,柳青故居大门紧锁,我找人打开铁锁,发现院子里长满了荒草,根本无处落脚,几孔窑洞破败不堪,透过窗户瞅了瞅窑内,空空如也,在院子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我无言地走了。而今,阳坡坡上的柳青故居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柳青先生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
我无意间发现一个窑洞小院里挂着“柳青书舍”和“柳青茶舍”的牌子,我似乎嗅到了浓浓的书香和淡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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