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因上海文艺出版社所出的《四牌楼》获得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奖,我应邀到上海领奖,其间一位上海市领导,抽出时间带领我们几个作家走访了刚刚开发开放的浦东,整个是一派看不到边的大工地的景象,气氛很令人振奋。那时候浦东最高的建筑——东方明珠尚在紧张施工,轮廓线已经出来,从浦西望去,惊为UFO降临。找出一张那年在杨浦大桥上与王安忆、张炜的合影,我那时竟显得那么年轻,拿现在的照片对比,不禁感叹岁月这把雕刻刀的厉害,但岁月雕老雕丑了我,却雕靓雕美了浦东。
1995年,又因上海人民出版社出了一套名人日记随笔集,也收录了我的一本在内,因新书出版搞活动,再到上海,那时我老伴尚健在,随行参与,著名演员潘虹也出了一本《潘虹独语》,我老伴得到赠书,活动间隙便读,她说写得比我那本《人生非梦总难醒》好,她那次跟潘虹很聊得来,两个人有时候还在人群外,凑在一处喁喁低语,因她们相好,潘虹邀请我们到她居所作客,聊天中自然谈及浦东的开发开放,都说应该登上建成后开放的东方明珠去 “一览众楼小”。但后来潘虹忙,我和老伴去登临了,视觉上和心灵上都受到震撼。我和老伴,当然还有潘虹,还有那套丛书的诸位作者,以及更多更多的人士,乃至十几亿中国民众,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浦东和深圳、珠海一样,也是改革开放的旗帜之一,想起浦东的发展历程,总不免激动不已。
2010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了我的散文集《命中相遇》,应邀到上海书展与读者见面。因我老伴2009年去世,心情总不免有些抑郁。但书展上得到热心读者的鼓励,又恰有好友薛人望、李黎夫妇旅沪,我烦请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修晓林,他是老朋友,也是《四牌楼》《命中相遇》的责任编辑,在和平饭店餐厅预订餐位,大家欢聚。晓林竟订到了和平饭店餐厅靠窗的餐位,窗外下面就是外滩,可朝南望见浦西楼影,更美不胜收的是窗框仿佛画框,把浦东新的天际轮廓线展现出来,东方明珠的高度已然被矗立的金茂大厦比下去,金茂大厦造型把中国竹与现代审美趣味糅合一起,既有民族特色,又是对外开放的无声宣谕,我们在餐桌上忘记了品尝美食,不由得频频赞叹。后来晓林又陪我去金茂大厦顶层餐厅,边喝下午茶,边观赏浦江美景。昔日片片农田的浦东,已然林立起春笋般高低、造型不一的楼群。
2014年,漓江出版社推出我的长篇小说《飘窗》,我又到上海参加书展活动,这次去,浦东的最高建筑又不是金茂大厦,而是造型独特的环球金融中心了,其顶层呈现“巨型开瓶器”的造型,感觉是一种“后现代主义”的美学追求。我不懂金融,但大致晓得充实于这座“巨型开瓶器”里面的,都是全球顶尖级的金融机构,我们国家,上海浦东是深入地参与到全球金融活动中了。出版社安排我去那摩天楼最高层参观。没出息的我恐高,那长条形的观览厅地板是透明玻璃的,所乘坐上去的电梯,不能下行,下去必须通过透明玻璃通道前往几十米外的那边电梯,惶恐中,是年轻人两边扶持着我,把我架到那边电梯口的,终于降到底层,大松一口气。
刘心武(右一)
2018年,东方出版中心推出了我的散文随笔集《恕》,再到上海书展与读者见面。活动后,我们在老城隍庙湖心亭饮茶小憩,窗外可见浦东新的天际轮廓线,最高的摩天楼又并非环球金融中心,而是造型更加新潮的上海中心了,朋友问我还敢登顶吗?我正犹豫,朋友笑着告知我,上海中心顶层观览的设计,考虑得周到,不是非得踩着透明玻璃去体验“悬空快感”,有了大面积可让恐高者放心的观览区域。那我当然要去。而且我北京的老相识马未都,在上海中心37层开设了观复博物馆,无妨先参观博物馆再登顶眺望。那晚的登顶体验极佳,落地窗外上海夜光璀璨流溢,放眼望去有改革开放颂歌的交响轰鸣于心。
改革开放,极大地改变了整个中国的天际轮廓线。浦东开发开放三十年,那不断跃动的天际轮廓线,正是整个中国良性发展的美妙缩影。爱我浦东,改革开放的步伐不停,未来必将更加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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