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期间,与文友去心仪已久的辽东山区青山沟一游。我们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个美好明丽的秋天,穆穆秋山,娓娓秋水,澄澈的天空白云悠悠,稀疏散淡。山野间一树树红黄绿相间的树叶伴着五彩斑斓的秋花,相映生辉。在这远离尘世富贵和奢华的境地,无论是青春勃发的少男少女,还是两鬓含霜的大叔大妈,无不眉飞色舞,情动于衷,我也时时为这胜似春光的美好感动着。由于贪看沿途的山光水色,返程时已是暮霭低垂。乘车在平坦逶迤的山路上奔驰,窗外的景物渐次模糊起来,随凉风习习,一轮新月已悬挂半空。透过车窗,那一缕缕清凉的月光,蓦然让我心中浮起阵阵惆怅。难怪有人说相思宜秋,尽管诸多相思并非都属“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只是明月入怀,天旷地远,难免让人心有戚戚焉。行程之中的山光水色,物阜民丰已经让我大饱眼福,美不胜收,但不知怎的,心中对眼前这美好的季节依然有种爽然若失的遗憾。凭窗仰望星月交辉的夜空,倏忽茅塞顿开──啊!我思念起了天空中那久违的雁阵!
“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白居易的一句诗,活画出了清秋时节“雁点青天”的美好景致。然而此情此景,我不见它久矣!按以往规律,白露过后,对气候最为敏感的候鸟,特别是大雁纷纷开始南迁。大雁是雁属鸟类的统称,分布在我国的雁有九种之多,国人常说的雁一般指鸿雁和灰雁,它们每年秋冬之际飞往南方,翌年春天又返回北方栖息繁殖。大雁迁徙时往往汇成数百只集体行动,常在空中发出嘎嘎的叫声,相互呼唤关照着,蔚为壮观,古人称之为“雁阵”,被视为秋日里不可或缺的一道亮丽的景致,引发着文人雅士的“咏雁”情结。“鸿雁于飞,肃肃其羽”“独羡一声南去雁,满天风雨到汀州”“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这些诗句,无不寄托着怀念故乡、思念亲人的悠悠乡愁。雁的体态较大,但身体健壮,迁徙时飞行速度每小时可达69至90公里,尽管这样, 迁徙需飞越数千公里,行程也需近两个月。途中有健壮的头雁领飞,多次短暂的休息,也有头雁警戒放哨。关山路遥,经历的千难万险可谓尽有尽多。我对雁始终怀有着怜爱之情,儿时每每看到空中有雁阵飞过,便旋即紧跟其后在地上奔跑,边跑边数着雁的数量。随年事渐长,谙知了雁的生活习性,它们排成“人”字时,是为了加快前进的速度,排成“一”字时,则是减缓速度,以恢复体力。对它们那种集体群居,相互关照,特别是雄雌之间对爱的忠贞不二更是崇尚有加。记得当年下乡插队,青年点的周边多有大小不等的芦荡,深秋之际,常有鸿雁栖息。一天晚上有位同学不知用什么办法网住了一只雁,拿回青年点与几位同学商量如何宰杀以饱口福。当时我表示坚决反对:“不能宰杀,必须无条件放归芦荡!”另有同学说:“在芦荡里窝了几个晚上,就等着吃这口呢,为什么放了啊?你是不是有病呀!”“大雁是益鸟,又是义鸟,宰杀是有罪的!”我吼道。“你不吃也就算了,怎么能说吃大雁有罪?哪条法律这样写的?”对方答道。说话间,几个人就操起家伙动起手来。气得我砰的一声摔了房门,饭也没吃就去生产队饲养员那里借宿了。走出很远,依稀听到那只大雁嘎嘎的哀鸣声……
“木落江空天气清,西风萧飒雁南征。”年复一年的北雁南飞,究竟飞到何处呢?我国古代诸多的咏雁诗词都与衡阳有关,所以自古有“雁不过衡阳”之说。唐代王勃的《滕王阁序》中有“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的语句;北宋范仲淹的词中亦有“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吟咏。冬去春来,雁们又自南向北迁徙,到我国东北、内蒙古等地栖息繁殖,还有的飞向西伯利亚和欧洲北部。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清秋时节,天空中的雁阵渐渐稀疏起来,特别是近年来,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空中竟然鲜见大雁的踪迹,也很少听到它们那嘎嘎的叫声了。为此,我曾多次向有关专家咨询原委。据他们介绍说,随着法制逐步健全,大雁早已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使得生性敏感、雅致的雁们对生存、迁徙、繁殖的环境闻之望之而生畏。而此后果,是需要较长时间治理整顿,才会逐渐恢复的。
秋高气爽的天空中缺少了雁阵,无疑是一种缺憾,面对地球上不少珍稀动物每天都在减少的严峻局面,作为大国公民,理应尽一份自己的责任。近来媒体传来两条信息让我倍感欣慰。一是多日前在央视纪录片中看到,一位飞滑翔机的司机,同时也是一位爱雁护雁者,为了保护大雁种群,让雁阵重现蓝天,经有关部门批准,他自费驯养了33只大雁,驾驶滑翔机每天带它们在空中翱翔,并有意识地让它们排成“一”字、“人”字形队伍。在一次领飞大雁飞翔时突然遇到恶劣天气,33只大雁全部走失,让他沮丧到了极点。岂料仅一个星期后,33只大雁又悉数回归,又让他喜出望外。如今,那位飞滑翔机的司机仍然在满怀信心孜孜不倦地驯养着33只大雁,期待着心爱的雁们“重阵”蓝天。还有,在著名博物学家吴德铎先生的著作《物趣》中得知,上海动物园中的鸿雁、灰雁经过驯养,已经成了上海的留鸟,它们时常飞上蓝天,却不迁徙,而是成“阵”的飞回……
中秋过后,秋,越来越深了。返程期间,天空飘起了小雨,细雨丝丝,似有似无,偶有归巢的鸟儿飞过细雨丝丝的天空,是那样的悠然自得。逶迤的山路在细雨中伸向远方,伸向天际的斑斓秋色,而路旁一树树秋叶承载着水珠正滴答成缠绵的古筝曲。此时的车窗外虽然听不到有长空雁叫,但是我感到秋风秋雨中并非是忧愁和肃杀,而是温情脉脉的心灵滋润,那一缕缕缠绵的“古筝”,不正是一曲没有来由的思念与牵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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