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艺美学要略·学说与流派·不奇而奇
清代戏曲作家孔尚任在《桃花扇小识》中提出的观点,他说《桃花扇》中所写的“美人之血痕,扇面之桃花,啧啧在口,历历在目,此则事之不奇而奇,不必传而可传者也。”这里提出的问题是,所写本非传奇之事,但却可以取得传奇效果,是不传奇的传奇,实际是从一个重要方面揭示了艺术的特性,尤其是现实主义艺术所以动人的一个原因。
生活现实是艺术表现的原始材料和客观内容,它所呈现的原始和自然常态为我们生活中的人们所了解、所经历,是构成作品中“不奇”的因素。艺术的表现要对生活常态经过加工、提炼而表现的生活本质,比生活的自然本性实有更多的色彩,展现出更深的意境,这是达到作品中“奇”的途经。现实主义艺术写生活中平常事态,却又能吸引人感染人,达到写非奇之事亦能必传的地步,就是经过改制生活,把无奇之事变为奇妙的艺术这一过程完成的。
艺术通过选择有意义和有代表性的事物做题材而使自己比生活更精萃。生活非常丰富, 却亦十分庞杂。巨大与渺小、突出与平凡等多种本质与现象平等地来到世上。艺术却非有偏爱不可。它反映生活不能用一一记录的办法,而必须截取一定的生活面,舍弃那些无意义或不重要的偶然与细节,捕捉最能体现某些本质的表象,以此见出生活的全貌。虽然选择什么题材,要根据作家自己的体验和兴趣,但是凡杰出的作品无不经过精心的挑选:时代、事件、人物、以至于一屋一舍、一器一物,都有强烈的目的性,都有存在和描绘的意义,不是从生活中随意地照搬。
艺术还通过综合概括而使自己比生活更集中、更典型。生活本身能使人满足的很典型的人、事是不多见的,但却有散在的可以构成典型的因素。艺术把这些因素提取出来,然后通过想象、虚构,把它们具体化地概括在一个完整的形象和事件中,因此,一个成功的典型中往往有许多人的影子,生活中常人的表现力一下被扩大了许多倍,这就有奇的效果。
艺术又通过对生活意义的开掘而使自己比生活更深刻。生活是客观总体,是以自在的感性形式存在的。作家可以通过对生活的专注及敏锐观察,用艺术形象的生动图画引起人们对它的兴趣,并通过自己思想意识、政治倾向在作品中的流露,揭示出感性现象背后起支配作用的东西,因此,一本好的文艺作品经过对不奇之事的描写也可以达到奇的效果、
艺术作品还可以通过某些艺术处理,即运用超人意外的情节、手法,在作品中造成一种奇的情势。在戏剧中可以安排情节中出现突转或奇变。突转,是事件中一个过程的嘎然而止,另一个过程的突然闯入,即事情发展不是按一般意料的那样,而是采取突兀的形式,呈现出与原来事端的悬殊不同,形成尖锐鲜明的对比,看后令人有感其奇突的余味。还可以安排某些情节中出现偶然、巧合。偶然是必然的表现形式,它在表现必然的过程中,有着丰富的色彩和姿态,它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可以这样出现,也可以那样出现,这给作家提供一种可能,即在不违反生活逻辑的条件下,挑选最惊人的、最有说服力的偶然因素,把它们最巧妙地组合起来,创造出新鲜、生动、独特的作品。
上述艺术处理往往产生特殊的艺术效果,象贺拉斯说的那样:“条理和安排起了作用,使平常的事物能升到辉煌的顶峰。”
现实主义的奇与浪漫主义的奇有根本区别,浪漫主义的奇意味着不受生活逻辑的束缚,而只受思维逻辑的支配,只要想象中合理,便可以任意离奇、怪异,甚或荒诞。而现实主义要以现实生活作为表现对象,继而,它所反映的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亦无非是现实生活中的逻辑、规律。它彻头彻尾印着现实与真实的印记,它的“奇”只能是“不奇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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