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苗菁 【本书体例】
牛僧儒
牛僧儒(779——848),字思黯,陇西狄道(今甘肃临洮)人。唐宪宗时,以“贤良方正”对策进用,后历官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左仆射。封奇章郡公,死后谥“文简”。文宗时,与李德裕等人交恶,史称“牛李党争”,著有《玄怪录》十卷,原书多有散佚,现较完整的有程毅中根据陈应翔刻本《幽怪录》点校的《玄怪录》四卷本。
宝应中,有元无有,尝以仲春末独行维扬郊野。值日晚,风雨大至。时兵荒后,人户逃窜。入路旁空庄。须臾霁(jī济)止,斜月自出,无有憩北轩,忽闻西廊有人行声。未几至堂中,有四人,衣冠皆异,相与谈谐,吟咏甚畅,乃云:“今夕如秋,风月如此,吾党岂不为文,以纪平生之事?”其文即曰口号联句也。吟咏既朗,无有听之甚悉。其一衣冠长人曰:“齐纨鲁缟如霜雪,寥亮高声为子发。”其二黑衣冠短陋人曰:“嘉宾良会清夜时,辉煌灯烛我能持。”其三故敝黄衣冠人,亦短陋,诗曰:“清冷之泉俟朝汲,桑绠相牵常出入。”其四黑衣冠,身亦短陋,诗曰:“爨(cuàn窜)薪贮泉相煎熬,充他口腹我为劳。”无有亦不以四人为异,四人亦不虞无有之在堂隍也,递相褒赏:“虽阮嗣宗《咏怀》亦不能加耳!”四人迟明方归旧所,无有就寻之,堂中惟有故杵、烛台、水桶、破铛,乃知四人即此物所为也。
(选自《玄怪录》)
唐宝应年间,有个人叫元无有,于二月末独自在扬州郊外散步,天黑时,风雨大作。当时正是兵乱之后,居民都逃走了,他就到路旁的空院中躲雨。一会儿,天气转晴,月亮透出来。无有正在北轩休息,忽然听到西边的廊中有人走动的声音。不多久就到了堂中。有四个人,穿戴很不一般,互相谈论谐戏。咏诗诵文,很是畅快。他们说:“今天晚上好象是秋天的景象,我们为什么不作文,来记述一生中的事情呢?”他们作文就是指的口头联句。他们吟诵得清晰响亮,无有听得很清楚。第一个衣冠整齐身材高大的人说:“齐纨鲁缟如霜雪,寥亮高声为子发。”第二个穿黑衣黑帽、短小丑陋的人说:“嘉宾良会清夜时,辉煌灯烛我能持。”第三个是个穿戴着黄色的破旧衣帽的人,也长得短小丑陋,他联句道:“清冷之泉俟朝汲,桑绠相牵常出入。”第四个人也是黑衣黑帽、短小丑陋,他联句道:“爨薪贮水常煎熬,充他口腹我为劳。”无有也不觉得四个人特别,四个人也没有料到无有在屋中,互相夸赏:“即使是阮籍的《咏怀》诗也不能超过我们所作。”天快亮了,四个人才回到原来的地方。无有顺路寻找,见堂中只有破杵、烛台、水桶、破锅,他才知道四个人就是这些东西变的。
明胡应麟曾说唐人小说有些是“作意好奇”的。《元无有》就属此类。作者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和文辞,凭借丰富的想象,将虚幻无有写得煞有介事、细腻逼真。
小说一开始就通过时间和地点的交待制造了一个真实可信的环境。对四个怪异之人的出现,读者虽稍有疑虑,但看他们四人,虽相貌丑陋、衣着粗劣,却举止文雅,清赏明月,畅吟平生,恰是饱学多才的文士;吟诗之时,虽自然闲适,却苦诉衷肠,满腹哀怨,又分明是历经坎坷,看穿世事的隐士。文士与隐士本可合一,随着他们“吟咏甚畅”的情节的展开,人们会认为这是几个兵荒后的“避世”之人,而不疑其他。
但作者在读者深信不疑之时,却翻空一笔,自己揭开了四个怪异之人的真实面目,他们只不过是“故杵、烛台、水桶、破铛”而已。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本篇仿佛是一条完整的谜语,前面是谜面,将事物的本体隐藏起来,处处具有真实、可信感,但又处处通过比喻、影射或暗示给人以启发和提示。最后,作者将谜底揭出,给人以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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