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人

作者： 向鸣 【本书体例】

侯白

侯白，字素君，魏郡临漳(今河北临漳)人，隋高祖曾召令他修国史，后以“不称官”而止。滑稽善辩，所撰《启颜录》十卷，采集历代旧文，并记述作者自己的滑稽言行，鲁迅评他“俳谐太过，时复流于轻薄”。该书已佚失、《太平广记》等书中尚存若干篇。

山东人娶蒲州女，多患瘿。其妻母项瘿(yǐng颍)甚大。成婚数月，妇家疑婿不慧，妇翁置酒盛会亲戚，欲以试之。问曰：“某郎在山东读书，应识道理。鸿鹤能鸣，何意?”曰：“天使其然。”又曰：“松伯冬青，何意?”曰：“天使其然。”又曰：“道边树有骨𩨸，何意?”曰：“天使其然。”妇翁曰：“某郎全不识道理，何因浪住山东!”因以戏之，曰：“鸿鹤能鸣者、颈项长；松柏冬青者、心中强；道边树有骨𩨸者、车拨伤。岂是天使其然!”婿曰：“请以所闻见奉酬，不知许否?”曰：“可言之。”婿曰：“哈蟆能鸣，岂是颈项长?竹亦冬青，岂是心中强?夫人项下瘿如许大、岂是车拨伤?”妇翁羞愧，无以对之。

(选自《启颜录》)

崤山东边，有个人娶了蒲州的女子为妻，蒲州一带的女人有很多长瘿的，这个山东人的岳母脖子上的瘿很大。结婚几个月后，妻子家里怀疑他不聪明，岳父大设酒席招待亲朋，想借此试试女婿。岳父说：“女婿你在山东读书，应该知道道理的。鸿鹤会叫，是什么缘故?”女婿回答说：“天生使它这样。”岳父又说：松树柏树冬季长青，是什么缘故?”女婿回答：“天生使它这样。”岳父又说：“路边的树长了疙瘩，是什么原因?”女婿又答：“天生是这样。”岳父说：“女婿你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为什么白白在山东住了这么些年!”接着又戏弄他说：“鸿鹤会叫，是因为它脖颈长；松树柏树冬天长青，是因为它内心坚实强壮；路边树长圪瘩，是车碰伤的。哪里是天生使它们这样?”女婿说：“我用我的见闻来回答你，不知允许么?”岳父说：“可以说。”女婿说：“蛤蟆会叫难道是因为脖颈长?竹子冬天也长青，难道是因为内心坚实强壮?岳母大人脖颈下的瘿这样大，难道是车碰伤的?”岳父羞愧难当，无话回答。

这是一个诙谐有趣、广为流传的民间笑话。

本文用生动传神、富有韵味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岳父考女婿的故事，塑造了一个似呆非呆，外呆内慧的女婿形象，读来让人忍俊不禁。山东人的岳父“疑婿不慧”提出三个问题考试女婿。题目都是取材于生活中常见的事物。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真得费番脑筋。女婿对三个问题都回答四个字“天使其然。”一种书呆气盎然于纸上。但仔细一想，人为其人，木为其木都是造物主的意志，“天使其然”，当是最高明的答对。岳父嫌女婿不识道理，用嘲弄的口气讲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理。最后女婿以岳父的逻辑为依据，来了三个反问、驳得岳父哑口无言，羞惭满面。女婿为了驳倒岳父的道理，想以岳母的生理缺陷瘿脖子为例，是有顾忌的。“请以所闻见奉酬，不知许否?”先求得岳父同意，是他的聪慧，但是极不体面的话还是说出来了，女婿的只认死理不讲情理的书呆子气活灵活现地表现了出来。

本文的语言很有特色。注意排比、对仗、押韵上口。翁婿之间问答的三个问题，在文中反复出现三次，但作者注意了语势的变化，既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又让人读着不感到枯燥。第一回岳父问，女婿正面稳稳妥妥地答。第二回岳父对女婿的回答不以为然，三个排比肯定句、讲自己的道理，口气是戏弄和讥讽。第三回女婿反驳，以其人之道反驳其人之理，全是反问句，口气咄咄逼人。很传神。文中的“长、强、伤”等句尾字都押韵，读起来琅琅上口，节奏感强、增强了语言气势和塑造人物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