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傅今 【本书体例】
颍川庾某,宋孝建中,遇疾亡,心下犹温,经宿未殡,忽然而寤。说:初死,有两个黑衣来,收缚之,驱使前行。见一大城,门楼高峻,防卫重复。将庾入厅前,同入者甚众。厅上一贵人南向坐,侍直数百。呼为府君。府君执笔,简阅到者。次至庾曰:“此人寿尚未尽,催遣之。”一人阶上来,引庾出,至城门,语吏差人送之。门吏云:须覆白,然后得去。”门外一女子,年十五六,容色闲丽,曰:“庾君幸得归,而留停如此,是门司求物。”庾云:向被录轻来,无所赍持。”女脱臂三只金钏,投庾云:“并此与之。”庾问女何姓。云:“姓张,家在茅渚,昨霍乱亡。”庾曰:“我临亡,遣赍五千钱,拟市材,若更生当送此钱相报。”女曰:“不忍见君艰厄,此我私物,不烦还家中也。”庾以钏与吏,吏受,竟不覆白,便差人送去。庾与女别,女长叹泣下。庾既恍惚苏,至茅渚寻求,果有张氏新亡少女云。
(选自《冤魂志》)
颍川郡庾某,在南朝宋孝武帝孝建年间病死了,心口尚有余热,当天未曾殡殓,忽然活了。庾某说:刚死的时候,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捆住了他,推搡着朝前走。眼见一座城市,门楼高峻,防卫森严。庾某被推进大厅,一同进来的人不少。厅上一位官员面朝南坐着,跟班侍候的有好几百人。称这位官员为“府君”。府君手拿笔,审查已到的鬼魂的登记册。轮到庾某,府君说:“这个人的寿命还没有尽,赶快派人送回去。”
这时,一侍从领庾某出来,到了城门,叫守城的官吏派人送庾某回去。门吏说:“还须要再请示,才能放回。”当时门外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姿容雅丽。她对庾某说:“你的运气真好,有回去的希望了。现在不让你走,是看门的想向你要礼物。”庾某说:“传唤得急,来时就空着手,什么财物也没带。”姑娘听说后,取下自己带的三只金钏,送给庾某说:“你把这些东西送给他。”庾某问姑娘姓什么,姑娘说:“姓张,家住茅渚,昨天患霍乱病死了。”庾某说:“我临死的时候,派人取五千钱买棺材。我若再生,就用这钱来感谢你。”姑娘说:“我不忍心看庾君遭到刁难,这金钏是我的私物,不需要到我家还钱。”庾某把三只金钏送给了守门人,他们收下金钏,也不说请示的事,就派人送庾某。庾某与姑娘告别,姑娘长叹一声哭了起来。
庾某苏醒过来后,到茅渚寻找姑娘的家,果然张家的女儿才死不几天。
中国古代的笔记小说,不少作品,有这样的特色:写鬼狐,富于人性;写阴世,阳间味浓。《庾申》这篇小说,虽然是写阴间的事,仍然曲折地表现着阳间的社会现实。对待这类作品,我们不能看它写了什么,而应当看它怎么写。
庾申,就是颖川庾某的申述。向人们讲述他到阴曹地府的见闻。在通常的传闻里,地府总是官员贪污受贿,腐化堕落,甚至其形象也是金钢怒目,青面獠牙,给人一种可憎可恶的感觉。但是,颖川庾某所见,并不是简单地称善说恶,而是准确地反映了地府的世态人情。庾某到了阴间,掌管人间生死簿子的府君秉公办事,卒役抓来了庾某,府君查阅生死簿,庾某的寿数未尽,于是速派人送回人世。然而,那些小吏则不然,比如一个小小的门吏,便可以依仗手中的那点权力,勒索财物,中饱私囊,表现出了可憎的面目。接着,作者通过丰富的想象,根椐客观存在,描写了一位才死的少女仗义疏财,取下自己的金钏,让庾交给门吏,放某生还。着墨不多,门吏可恶的面目、少女可爱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古代论文有“穷形尽相”之说。所谓“穷形尽相”,是说文学描绘人物,要极象其人,要形神兼备。达到这种境界,作家就要对客观世界进行细致的观察和体验,从中发现具有生命力和具有普遍意义的新的人物和新的事件。这些新的人物和新的事件,经过作家头脑的加工,再注入笔端,才能创造出形神毕肖,闻其声,如见其人的艺术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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