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之亮 【本书体例】
佚名
作者佚名。此书的残篇散见于《初学记》、《太平广记》等书,所记为汉代至南朝梁之间的事,估计作者是梁、陈间人。此书亦为志怪小说集,所记率多精怪故事。
徐邈,晋孝武帝时为中书侍郎,在省直,左右人恒觉邈独在帐内,以与人共语。有旧门生,一夕伺之,无所见。天时微有光,始开窗,瞥睹一物从屏风里飞出,直入铁镬中。仍逐视之,无余物,唯见镬中聚菖蒲根,下有大青蚱蜢。虽疑此为魅,而古来未闻,但摘除其两翼。至夜,遂入邈梦,云:“为君门生所困,往来道绝,相去虽近,有若山河。”邈得梦,甚凄惨。门生知其意,乃微发其端。邈初时疑不即道。语之曰:“我始来直省,便见一青衣女子从前度,犹作两髻,姿色甚美。聊试挑谑,即来就已。且爱之,仍溺情,亦不知其从何而至此。”兼告梦。门生因具以状白,亦不复追杀蚱蜢。
(选自《续异记》)
徐邈,晋孝武帝时担任中书侍郎。在中书省当值的时候,左右的人经常发现他独自呆在屏障里,好像是跟什么入说话。有一个旧日的门生,一天晚上留心窥伺,一直也没有看见什么,直到天色微明,才见徐邈打开窗子,只见一件东西从屏风里面飞出来,一下飞进大铁锅里。门生急忙追过去看,只见锅里堆着菖蒲根,下面伏着一只大青蚱蜢。门生虽然怀疑蚱蜢是个精怪,可是从古以来又没有听到过这种精怪,他只掐下了蚱蜢的两只翅膀。到了夜里,蚱蜢给徐邈托梦说:“我被你的门生困窘,来往的道路被阻断了。你我相距虽然不远,可是却像隔着高山大河了!”徐邈作了这样一个梦,心里十分凄凉。门生看出了徐邈的心思,于是试探着跟他说起这件事。徐邈最初以为门生已经知道内情而不便直说,于是坦白地告诉他说:“我刚来省中当值的时候,就看见一位青衣女郎从我面前走过,头上还扎着两个发髻,姿色十分美丽。我试探着挑逗她,不料她马上就投入我的怀抱。我也十分爱慕她,也就坠入情网,我也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说罢,又把昨夜的梦也告诉了门生。门生也把他的所见所为合盘托出,并不再追杀那只蚱蜢了。
《徐邈》是一则人魅恋爱故事。中国古小说中的人魅相爱,人一般多为男性,而鬼魅则通常是女性,这种传统一直到清代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基本上没有脱出窠臼。这种基本模式是有其历史根源的,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女性始终是弱者,是受欺凌者,是社会生活和封建家庭生活中的被动者。她们应该有自己的自由,但这种自由被一种不合理的制度扼制了;她们应有自己的爱情,但这种爱情被一种强权剥夺了。然而女人毕竟是人,也有自己美好的追求,当这些美好的追求在现实中无法实现时,人的精神便以一种异化了的形式出现——把精神变成鬼魅。因为中华民族的传统心态是:鬼魅的力量比人的力量强大,它可以幻化,并通过幻化达到常人所达不到的目的,做成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徐邈》这个故事中出现的便是一个善良的女性鬼魅,实际上是一个渴求爱情的青衣女子。这位女子把自己化为一只弱小的蚱蜢,她没有丝毫害人之心,在尝到爱果之后,她自我保护的唯一方式不过是把自己隐藏在铁锅之下。我们可以想像:这位女子虽然已经化为鬼魅,但这样弱小的鬼魅仍旧时时有被人捕杀的危险。你看,徐邈的门生虽然出于对徐邈的爱护与忠诚,但毕竟对这只异常的蚱蜢窥伺多时。只要门生稍一鲁莽,这位可爱的少女就连做鬼魅以求欢爱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这篇小说的成功还在于作者并不着力描写和渲染女子的言行举止和款款温情,她的一切惹人爱怜之状只通过小小蚱蜢的飞动以及徐邈与门生的对话侧角度地表现出来,避免了文学描写中的直露和铺叙。爱情是人类生活中最美好的现象,主人公徐邈虽然贵为中书侍郎,但在真情面前,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男人。爱应该是纯粹的,不夹杂利禄的,反之,夹杂着门阀利禄的男女结合便不能称之为爱,那只不过是一种变相的交易而已。
徐邈的门生是又一个可爱的人物形象。他虽然了解了徐邈与鬼魅恋爱,但当他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害人的厉鬼时,那种成人之美的品德便以“不复追杀蚱蜢”的朴实和真诚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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