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多在清华
1912年秋,北京清华学校在湖北招生,闻一多欣然赴考。报考者甚为踊跃,竞争激烈。闻一多在考试中各科平平,但作文却很突出。他模仿梁启超的手笔完成了题为“多闻阙疑”的作文,深得主考人的赞赏,考得了备取第一名。这年初冬,闻一多在父亲的陪伴下来到了北京清华园。经过复试,以第二名被正式录取。
坐落在北京西郊的清华园,是用战争赔款办起来的留美预备学校,各个方面都在追求美国化。生活上仿效美国方式,思想上灌输的是美国文化,身居这块“领地”里的闻一多,虽然不得不从各个方面遵从“领地”的“规矩”,然而,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抑郁。
在当时,清华追求美化,把英语看得比汉语还要重要。闻一多敏感地认识到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是忘本亡国的表现。长此以往,中国的传统文化将遭到破坏,青年们将会数典忘祖。基于一种爱国的心理,他拿起了战斗的笔,写出了慷慨激昂的心声:在英文课堂讲诚实,讲人格,到中文课堂便谲骗欺诈,放肆嚣张,丑态恶声,比戏园、茶馆、赌博场还不如。才吃过一餐饭,便把骗洋人的假面撕破了,这样还讲改良,讲自治,不要愧煞人吗?
闻一多的批评尖锐无比,但这并不表示他反对向美国学习,反对去美国留学,反对英语。他反对的是崇洋媚外、轻视中国的语言和文化的行为。
同样的,对于一些美国的不好的东西,年轻的闻一多也进行过猛烈的抨击。当时的中国电影十分落后,即使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一般的民众也很难看到电影。不过,对于清华园这样一所美国开办的学校,电影就不是什么稀罕事物了。可惜的是,学校播放的电影几乎全是宣扬什么“杀人如打鸟”的《黑衣盗》《毒手盗》一类的片子,许多学生在精神上受到影响而不自知。这些情况,闻一多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于是,挥笔成文,言辞如箭:我们的手拒绝罪恶,我们的眼却欢迎它,眼把罪恶的图形进贡到脑宫里去,又使天心大悦,立刻喉、舌、唇收到圣旨,奏了这些曲颂歌,好极了!好片子呀!
闻一多在文章里用言词犀利的反语讽刺了盲目崇拜美国文化的同学,同时更无情地抨击了校方用放映电影来毒害中国青年的行为。他用文字维护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用行动痛斥了帝国主义进行文化侵略的行径。他的爱国行动,受到了广大学生的热烈拥护。不久之后,他便被选为《清华周刊》的编辑。
清华学校的洋化教育,不仅没有使闻一多迷失自我,反倒激化了他的爱国热情。在担任编辑时期,他多次撰文呼吁群众:“东方的文明啊!支那的国魂啊!盍归乎来!”“让我还是做我‘东方的老憨’罢!”他也曾痛心地怒斥:“美国化的清华呀,够了,够了!物质文明我怕你了!厌你了!请你离开我吧!”
爱国的闻一多并没有因为国家的落后而自怨自艾,相反他认为中国有优良的传统,有灿烂的文化,中国的人民有优秀的民族性格,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让中国有着灿烂的未来。
1919年5月4日,震惊中外的五四青年运动在北京爆发,这次反对卖国政府勾结帝国主义势力出卖中华民族利益、高喊“外抗强权,内除国贼”口号的爱国运动标志着中国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在此之前,各所高校已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地处北京郊外的清华园,并不是不通世事的“桃花源”,毫无例外的,它也很快卷入这股浪潮中。大多数教师学生都热烈响应着青年学生的爱国宣言,他们纷纷组织起来,强烈要求清华学校支持当时的正义斗争,对北洋军阀丧权辱国、卖国求荣的政策反对到底。
而在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鼻息下苟且偷生的清华学校领导者却极力阻挠着广大学生的爱国斗争,竭力掩饰着北洋军阀的丑行。为了镇压学生的爱国运动,他们竟然无耻地宣称:“过激主义侵入清华,将妨碍彼等留美之权利!”
一时间,清华园内形势十分严峻,一边是国家的命运,一边是个人的前途,许多学生开始犹豫徘徊。
爱国运动的洪流势不可挡。由学生组织的“北京学生救国会”,在5月1日、2日两天多次派代表到清华园鼓励学生团结一致,共同斗争,将个人前途放在祖国命运之后。
于是,清华学生会连夜召开会议,研究当前的形势,以及是否参加北京学生的统一行动,有些混迹于学生中的反动势力试图用“读书就是救国”的幌子来招揽学生退出行动。
闻一多对学生们的迟疑感到无比悲愤,他说:“清华住在北京,北京学生救国,清华不去参加,清华,清华,难道你真的不算是中国人的学校了吗?”
在“五四”前夕,学生会决定进城去参加爱国斗争,闻一多当时担任了清华学生会的文书工作。为了做好进城游行的工作,他和学生会的领导成员积极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往往到了半夜时分才能回到寝室。
这天,他疲累的眼睛布满了红丝,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的双眉紧锁,内心充满忧虑。几个同室的同学都已经疲累地进入梦乡。闻一多轻轻地打开自己的小皮箱,从中找出一张红纸,又找出一只精致的狼毫毛笔。这毛笔笔杆上刻着“青山挂雪”四个字,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如今,他要把它用到爱国行动上去了。他静静地端详了一番,然后把红纸在桌上铺开,又把笔放进了盛水的陶瓷杯中。然后面露笑容地打开桌面上的端砚,加入一些清水,左手扶住砚台,右手开始磨起墨来。他一面沉思一面磨墨,直到砚台里出现了一圈一圈好看的波纹时,他放下墨,静静打量了一番红纸,然后提笔,悬腕,写下了一首豪气干云的诗篇。
不知不觉已是黎明时分,纸上墨迹方干,闻一多将红纸卷起,拿上浆糊,走向饭厅,然后将它贴在了饭厅最显眼的大门上。
1919年5月4日,天边的朝霞正自绚烂,清华园饭厅的大门前已经围满了学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大红纸上。只听一位学生慷慨激昂地高声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拾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一首南宋岳飞的名篇《满江红》,在此国难当头之际,出现在五四运动中的清华园,其悲壮的情绪,动人心魄的胸怀,让当时的清华学生终生难忘。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知道这苍劲而隽秀的字,这慷慨激昂的诗,是谁贴在大门上的。直到20多年以后,在昆明西南联大纪念“五四”的一次讲演会上,闻一多才披露了五四运动中自己抄录的那首诗。
闻一多不仅是五四运动的宣传者,更是清华反帝国主义反封建主义的组织者。
5月5日,清华学生代表团率领了部分学生进城进行游行示威。闻一多因为忙于《致巴黎和会的通电》和《致全国学生界宣言》的起草工作,留在校内。
当晚,在清华体育馆前举行了全校同学大会。大会决定5月6日全校总罢课。罢课期间,清华学生组织了18个宣传队,每队10人,每天轮流进城,或在附近农村讲演宣传。
6月3日,北京各校联合出动了几千人在城内宣传。军政府收到消息,派出军队对学生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清华有40多人被捕入狱。闻一多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遏。6月4日清晨,闻一多率领了清华学生一百六十多人,身带毛巾、牙具,作好了入狱的准备。然后他们从清华园出发,步行到西直门,再转车到朝阳门,在东安市场一带进行宣传。他们的演讲受到民众的热烈欢迎,也毫无意外地遭受到军队的镇压,致使又有90多人被捕。面对残暴的军政府,闻一多面无惧色,高呼“严惩卖国贼”的口号,将斗争进行到底。
五四运动的浪潮很快就席卷全国,六月中旬,闻一多被选为清华学生代表,参加了在上海的全国学联成立大会,并担任了学联的刊物编辑。
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闻一多走出了清华园禁闭的大门,走进了轰轰烈烈的爱国运动中,成为了一个优秀的爱国主义青年先驱。
入选理由:
一腔热血是青年人最珍贵的东西。
阿离之言
闻一多是新月派诗人。这个派别的诗人讲究美学,文风清丽,还要学贯中西,所以代表人物大多是海归。当年的海归可不像现在这样泛滥,能公费出国的,全是精英。当然,闻一多也是精英分子,他受过私塾教育,上过重点大学,留过洋,前半辈子丰富多彩。虽说闻一多是新月派诗人,但要说到诗,不读中文的人,估计要想一下,才能记起一首《七子之歌》吧。毕竟他离我们太远,又牺牲得太早。有人说他不该叫一多,而是三多:多才,多学,多热血。是诗人、学者,还是个战士。
闻一多能进清华,是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雏形,在20世纪初就已经出现了。所以说闻一多很重视自己的写作水平,比如作文演说评了中等,他就觉得这是耻辱,非要勇往直追不可。当年的闻一多,恐怕没想到,他苦练的演说到最后给自己带来什么?
在清华读书的闻一多也是个愤怒青年,建过社团,参加过游行。他还不崇洋,膝盖骨硬着呢,就是去了美国,学成后仍然归来,教书育人。这时候的他,不会想到,1946年的7月,他会倒在乱枪之中。这一年,他47岁。
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在西南联合大学教职员工宿舍门口,被国民党特务枪杀。其实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并不假,他明知道自己已经上了黑名单,有人提醒他“少出门”,特务在他家门口恐吓他:“闻一多,你的多字是两个夕字,你命在旦夕了!”但他仍然还是慷慨激昂地演讲。
这种“找死”的行为,却将其硬生生的傲骨表现了出来。闻一多从最开始到最后,都未曾沉默。他的死,是意料中事,唯有如此,才看得出大无畏来。作为斗士的闻一多其实很可惜。他写诗、刻印、喜欢美术和戏剧,他是那样一个充满艺术,率性而为的人。这样的人,愿意把玉器一样的自己放在纷乱复杂的前线,和那些破瓦罐们碰撞。或者说在那个乱世,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生活中闻一多还是很有情趣的。当时西南联大的教授和家属的生活都很艰苦,教授夫人们甚至合制糕点,拿到商店去寄售。而闻一多靠刻印维生,足够高雅。有个汉奸附庸风雅,出高价请他刻个私章,结果闻一多把石料退了回去,气得那个汉奸找了一堆人上街把代闻一多治印收件的商店招牌砸烂泄愤。
闻一多刻给自己的闲章之中有一枚文曰“叛徒”。他给人题词,常常盖这方印章。别人问他为何叫自己“叛徒”?闻一多回答说:“我要做一个旧世界的叛徒!”这个旧世界的叛徒,为了打烂旧世界,最终选择了一条通往死亡的道路。或者他就是自己诗中所写的红烛。而蜡烛的结果就是——燃烧自己,给别人带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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