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适从军边塞的一个重要经历是入哥舒翰河西幕府为掌书记。周勋初先生《高适年谱》以为高适始入哥舒翰河西幕府在天宝十二载,盖高适有《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李员外”即李希言,希言天宝十四载已在河西行军司马任,盖十二年已入哥舒幕府。而高适《自武威赴临洮谒大夫不及因书即事寄河西陇右幕下诸公》即作于天宝十二载入哥舒幕府赴河西临洮谒哥舒翰不遇之作。“高适在长安应荐,先至武威,后转临洮,仍未及与哥舒翰谋面。其后高适赴陇右节度驻地鄯州西平郡,始与哥舒翰相见。西平郡在今青海乐都县。此诗作于天宝十二载秋”(周勋初《高适年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独孤及又有独孤及《送陈兼应辟兼寄高适贾至》诗,有“高侯秉戎翰,策马观西夷。方从幕中事,参谋王者师”,其时高适在河西幕府。参独孤及《送陈赞府兼应辟赴京序》“天宝十二载冬十月,果以公才征”语,高适天宝十二载已在河西幕府。孙钦善《高适年谱》(《高适集校注》附录)以为高适天宝十一载即入河西哥舒翰幕,时在秋冬之际。而十二月又随哥舒翰入朝,天宝十二载夏季又返回河西陇右。其说较周勋初先生考证更为圆融。王维亦有《送高判官从军赴河西序》亦为本年送高适赴河西之作,但高适为掌书记,这里称“高判官”,则还需要进一步研究。高适在武威作诗共十六题二十首,主要是歌颂战功、登览名胜、送别友人、抒写情怀四个方面。
一、 歌颂战功高适从军武威是担任哥舒翰的河西节度掌书记,哥舒翰是盛唐时期威震西域的著名将领,故而高适在赴河西而未见到哥舒翰时就作对歌颂哥舒翰。其《自武威赴临洮谒大夫不及因书即事寄河西陇右幕下诸公》云:
浩荡去乡县,飘飖瞻节旄。扬鞭发武威,落日至临洮。主人未相识,客子心忉忉。顾见征战归,始知士马豪。耀崖谷,声气如风涛。隐轸戎旅间,功业竞相褒。献状陈首级,飨军烹太牢。俘囚面缚,长幼随巅毛。毡裘何蒙茸,血食本膻臊。汉将乃儿戏,秦人空自劳。立马眺洪河,惊风吹但白蒿。云屯寒色苦,雪合群山高。远戍际天末,边烽连贼壕。我本江海游,逝将心利逃。一朝感推荐,万里从英旄(髦)。飞鸣盖殊伦,俯仰忝诸曹。燕鸽(颔)知有待,龙泉惟所操。相士惭入幕,怀贤愿战友。清抡挥尘尾,乘酣持蟹螯。此行岂易酬,深意方郁陶。微效傥不遂,终然辞佩刀。
这首诗高适诗集未收,从敦煌文献中发现。诗应作于天宝十二载冬,诗题中“大夫”为哥舒翰。哥舒翰天宝六载代王忠嗣为河西陇右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八载破九曲后拜鸿胪员外卿,加摄御史大夫。十一载加河西节度使。其时高适自武威赴临洮拜谒哥舒翰,而哥舒翰不在,故作是诗以寄幕下诸公。诗的开头“浩荡去乡县”至“客子心忉忉”,叙写离开家乡奔赴武威,又离开武威到达临洮谒见主将,但不见主将,心中忧劳。“顾见征战归”至“秦人空自劳”,叙写哥舒翰破九曲凯旋后的盛况,重点赞扬了哥舒翰的功业。“立马眺洪河”至“边烽连贼壕”,描写边塞冬日的肃杀景象。“我本江海游”至“终然辞佩刀”是作者书写怀抱、表明心志之语,以向河西诸公呈现自己建功立业的追求,而这种述说又以谦语出之,谓不能立功即辞职隐退。高适又有《入昌松东界山行》诗:
鸟道几登顿,马蹄无暂闲。崎岖出长坂,合沓犹前山。石激水流处,天寒松色间。王程应未尽,且莫顾刀环。
这首诗也是高适在河西哥舒翰幕中所作。“昌松”是武威属县,《旧唐书·地理志三》:“凉州中都督府,隋武威郡。……昌松,汉苍松县,属武威郡。后凉吕光必为吕松。”诗言“王程应未尽,且莫顾刀环”,蓋是初赴凉州谒见哥舒翰途中所作,应为天宝十二载冬。
高适在哥舒翰幕府判官,随从哥舒舒与吐蕃作战,因哥舒翰屡获战功,高适写了好几首诗加以颂扬。其《同吕判官从哥舒大夫破洪济城回登积石军多福七级浮图》诗云:
塞口连浊河,辕门对山寺。宁知鞍马上,独有登临事。七级凌太清,千崖列苍翠。飘飘方寓目,想像见深意。高兴殊未平,凉风飒然至。拔城阵云合,转旆胡星坠。大将何英灵,官军动天地。君怀生羽翼,本欲附骐骥。款段苦不前,青冥信难致。一歌阳春后,三叹终自愧。
这首诗作于天宝十二载五月,《资治通鉴》卷二一六天宝十二载称:“夏五月……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击吐蕃,拔洪济、大漠门等城,悉收九曲部落。”“吕判官”即吕,据《旧唐书·吕传》记载,吕,河东人。“翰益亲之,累迁虞部员外郎、侍御史”。《册府元龟》卷七一六云:“吕为陇右河西节度哥舒翰度支判官,性谨守,勤于吏职,虽同寮追赏,而块然视事,不离案簿。翰益亲之。”《旧唐书·吕传》又言吕“志行修整,勤于学业”,《全唐诗》中虽未见其诗,但根据高适诗中所写“一歌阳春后,三叹终自愧”,可知其颇有诗才。这首诗是从哥舒翰破吐蕃后回军登塔之作,前半写征途登塔眺望之景,体现出鞍马登临的豪放情怀;后半着重歌颂哥舒翰的战功,同时赞颂吕跟随哥舒翰的业绩,并述说吕与自己的交厚。这首诗亦见敦煌写本残卷,诗题与内容与集本稍有异同。
表现哥舒翰军功的另一战役是破九曲,高适于这次战争作诗多首。其《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云:
遥传副丞相,昨日破西蕃。作气群山动,扬军大旆翻。奇兵邀转战,连孥绝归奔。泉喷诸戎血,风驱死虏魂。头飞攒万戟,面缚聚辕门。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石城与岩险,铁骑皆云屯。长策一言决,高踪百代存。威棱慑沙漠,忠义感乾坤。老将黯无色,儒生安敢论。解围凭庙算,止杀报君恩。唯有关河渺,苍茫空树墩。
这首诗敦煌写本残卷与集本有所不同,题为《同吕员外范司直贺大夫再破黄河九曲之作》,是。哥舒翰收河西九曲在天宝十二载八月,《资治通鉴》卷二一六天宝十二载记述:“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击吐蕃,拔洪济、大漠门等城,悉收九曲部落。……秋八月,戊戌,赐翰爵西平郡王。翰表侍御史裴冕为河西行军司马。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诗即其时所作。有关九曲,《资治通鉴》卷二一〇睿宗景云元年记述:“安西都护张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虽怨而未绝和亲,乃贿鄯州都督杨矩,请河西九曲之地为公主汤沐邑;矩奏与之。”胡三省注:“九曲者,去积石军三百里,水甘草良,盖即汉大、小俞谷之地,吐蕃置洪济、大漠门等城以守之。”吕员外即吕,见前诗所考。这首诗是哥舒翰破九曲胜利之后,高适奉和之作。前半叙述攻破九曲的战况,表现了唐军排山倒海、势如破竹,而吐蕃军天昏地暗、鬼哭黄埃的惨象。后半重在称颂哥舒翰之武威和策略,凭庙算以解重围,止杀戮以报君恩。高适又有《九曲词三首》:
许国从来彻庙堂,连年不为在疆场。将军天上封侯印,御史台上异姓王。
万骑争歌杨柳春,千场对舞绣骐。到处尽逢欢洽事,相看总是太平人。
铁骑横行铁岭头,西看逻逤取封侯。青海只今将饮马,黄河不用更防秋。
这组诗是天宝十二载破九曲后于秋日封西平郡王时所作。郭茂倩《乐府杂录》卷九一:“哥舒翰破吐蕃,收九曲黄河,置洮阳郡,适为作《九曲词》。”末句“御史台中异姓王”即指哥舒翰封西平郡王事。这组诗集中赞颂哥舒翰破九曲之战功,表现出主将与部下以身许国、立功沙场的壮志。
高适还有一首《无题》诗:
一队风来一队砂,有人行处没人家。阴山入夏仍残雪,溪树经春不见花。
这首诗高适诗集传世各本不传,见于敦煌诗集残卷伯3619号。次于《九曲词三首》之后。诗中“阴山”在新疆境内,据《新唐书·地理志》,唐北庭都护府辖有阴山州都督府,唐高宗显庆三年以西突厥葛逻谋落部置。唐代岑参诗中也经常见到“天山”的描写,故此诗亦当为高适从哥舒翰幕府在河西陇右之作。诗写人烟稀少、春风不度的边关景象。而诗的首句“一队风来一队砂”则是描写行军之句,又是入夏之间,应该也是描写九曲之战的诗作。
高适还有一首《同吕员外酬田著作幕门军西宿盘山秋夜作》诗,虽非描写战功,但是也与战事相关:
碛路天早秋,边城夜应永。遥传戎旅作,已报关山冷。上将顿盘阪,诸军遍泉井。绸缪阃外书,慷慨幕中请。能使勋业高,动令氛雾屏。远途能自致,短步终难骋。羽翮时一看,穷愁始三省。人生感然诺,何啻若形影。白发知苦心,阳春见佳境。星河连塞络,刁斗兼山静。忆君霜露时,使我空引领。
诗中田著作应为田良丘,“上将”即哥舒翰。据《旧唐书·哥舒翰传》,良丘为京兆人,为哥舒翰判官。杜甫有《赠田九判官梁丘》诗,亦当诗中田著作。田梁丘曾引荐高适入哥舒翰幕府。诗题中的“幕门军”,即莫门军,或作“漠门军”。《通典》卷一七二:“莫门军,临洮郡城内,仪凤二年置,管兵五千五百人,马二百匹。”盘山即在临洮,《读史方舆纪要》卷六十:“临洮府有十八盘山。”注:“在府东南百里,山高险,有石级一十八里。”这首诗是高适在河西幕中与吕和田良丘酬和之作。地点在临洮,哥舒翰为河南陇右节度使,治所虽在武威,而临洮是唐军与吐蕃对阵之地,故发生战事,往往在临洮。诗作于秋日,又在临洮关山之地,高适随上将哥舒翰屯军盘阪,邀請田良丘军幕任职以发挥其勋业。最后写出秋日盘山星河连塞,辽阔旷远的苍茫景象,使得整首诗充满了雄浑苍凉的格调。
二、 登览名胜高适在武威,常常与幕府同僚登览名胜古迹,并且饮宴赋诗。其《陪窦侍御灵云南亭宴诗》云:
人幽宜眺听,目极喜亭台。风景知愁在,关山忆梦回。只言殊语默,何意忝游陪。连唱波澜动,冥搜物象开。新秋归远树,残雨拥轻雷。檐外长天尽,尊前独鸟来。常吟塞下曲,多谢幕中才。河汉徒相望,嘉期安在哉。
这首诗前有序交代了原委:“凉州近胡,高下其池亭。盖以耀蕃落也。幕府董帅雄勇,经践贼庭,自阳关而西,犹枕席矣。军中无事,君子饮食宴乐,宜哉。白简在边,清秋多兴,况水具舟楫,山兼亭台,始临泛而写烦,俄登步以寄傲,丝桐徐奏,林木更爽,觞蒲萄以递欢,指兰芷而可掇。胡天一望,云物苍然,雨潇潇而牧马声断,风袅袅而边歌几处,又足悲矣。员外李公曰:七日者何?牛女之夕也。夫贤者何得谨其时,请赋南亭诗,列之于后。”高适和窦侍御诗作于天宝十二载。因高适有《李云南征蛮诗并序》云:“天宝十一载,有诏伐西南夷。……十二载四月,至于长安。……适忝斯人之旧,因赋是诗。”四月在长安,而七月七日已经在凉州。高适又有《送窦侍御知河西和籴还京序》一文,均是在凉州与窦侍御交往之作。诗序中的“董帅”,孙钦善《高适集校注》以为是董延光,原为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部将,曾主动献策请攻石堡城。见于《旧唐书·王忠嗣传》及《资治通鉴》。盖王忠嗣以后,董延光仍留在武威成为哥舒翰幕府属官。同样是秋日,高适还和窦侍御泛灵云池,其《陪窦侍御泛灵云池》诗云:
白露时先降,清川思不穷。江湖仍塞上,舟楫在军中。舞换临津树,歌饶向迥风。夕阳连积水,边色满秋空。乘兴宜投辖,邀欢莫避骢。谁怜持弱羽,犹欲伴鹓鸿。
这首诗亦应作于天宝十二载。诗写泛舟灵云池之时,白露已降,时属深秋,清川无际,引发出无穷的边思。塞上军中,歌舞相伴,泛舟之乐与空旷的清川之境融为一体。更兼主人殷勤留客,故自己则以弱羽短翮而陪鹓鸿之游。末尾实是高适自谦之词。
高适与窦侍御交谊甚深,同样在这一年的冬日,他们登上了凉州的七级浮图,并有诗歌唱和。高适《和窦侍御登凉州七级浮图之作》云:
化塔屹中起,孤高宜上跻。铁冠雄赏眺,金界宠招携。空色在轩户,边声连鼓鼙。天寒万里北,地豁九州西。清兴揖才彦,峻风和端倪。始知阳春后,具物皆筌蹄。
这首诗应作于天宝十二载冬日,故有“天寒万里北”之语。诗是与同幕窦侍御唱和之作。这里的“七级浮图”应为凉州的莲花山开元寺。据《法苑珠林》所载,佛祖舍利有十九所在中国,其一即在凉州姑臧故塔,又名镇魔塔。其间文昌宫之铁钟,索巴让摩之铁像,金顶之铁冠,称之三铁。铁钟穿山,书声朗而学子立;铁像静穆,佛音稀而行者冥;铁冠摇铃,莲瓣开而杨柳飞。高适诗称“铁冠雄赏眺”,正是金顶铁冠的生动描摹。诗的前四句状域之高峻雄伟,中四句写登塔之所见所闻,后四句写登塔后所悟之理。塔之高峻、塔周之景、登塔之情都跃然纸上。
三、 送别友人武威地处中原与西域交通的节点,故而高适在武威幕府,送往迎来就成了军幕生活和个人生活都不可或缺之事。值得我们注意者,一首是送友人长安赴举诗,《河西送李十七》诗:
边城多远别,此去莫徒然。问礼知才子,登科及少年。出门看落日,驱马向秋天。高价人争重,行当早著鞭。
这首诗是高适在河西哥舒翰幕府送李十七赴京应试之作。诗中有“登科及少年”“行当早著鞭”语,李十七赴京应试可以确定。由这首诗,我们也可以认识到,唐代的科举考试,已覆盖到边城。故李十七赴举,高适与之远别,勉励其少年登科。就“高价人争重”语,我们可以推测李十七赴京当为应进士举。盖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三称:“故当代以进士登科为登龙门。”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下《喜信》条称:“新进士每及第,以泥金书帖子,附于家书中,至乡曲,亲戚例以声乐相庆,谓之喜信也。”另一首是送友人入长安诗,《送萧判官赋得黄花戍》云:
君不见黄花曲里黄,戍日萧萧带寒树。楼上偏临北斗星,门前直至西州路。每到瓜时更卒来,只对黄花□□□。楼中几度哭明月,笛里何人吹《落梅》?多君莫不推才杰,欲奏平戎赴天阙。辕门杯酒别交亲,去去云霄羽翼新。知君马上貂裘暖,须念黄花久戍人。
这首诗原本缺佚,据敦煌诗集残卷补入。因诗中有“门前直至西州路”语,故知此诗亦为高适从哥舒翰幕府在武威时作。萧判官即为哥舒翰河西节度判官,名字未详。黄花戍,唐王烈《塞上曲》:“红颜岁岁老金微,砂碛年年卧铁衣。白草城中春不入,黄花戍上雁长飞。”唐张说有《送李侍郎诗》:“藉藉黄花塞,搜兵白狼水。”唐人胡皓有《夜行黄花川》诗,知唐诗尤其是边塞诗当中运用黄花戍、黄花塞、黄花川者颇多,属于常见的边塞地名。这首诗在边地武威送友人入长安,别意当中,既见边城苍凉之景,又有勉励之意,更寓相知之情。
与送别友人相关的作品是高适在武威与友人集会之作,表现了军幕文士豪放情怀。高适《武威同诸公过杨七山人得藤字》云:
幕府日多暇,田家岁复登。相知恨不早,乘兴乃无恒。穷巷在乔木,深斋垂古藤。边城唯有醉,此外更何能。
这里的“杨七山人”,陶敏《全唐诗人名汇考》以为杨炎。《旧唐书·杨炎传》:“炎美须眉,风骨峻峙,文藻雄丽,汧陇之间,号为‘小杨山人’。释褐辟河西节度掌书记。”《全唐文》卷四二一杨炎有《河西节度使厅壁记》末署:“天宝十二年夏六月记。”陶敏云“十二年”为“十五年”之误,是。又《全唐文》卷四二二杨炎有《云麾将军郭公(千里)神道碑》称:“以天宝十一载二月,薨于武威之地。……以十三载某月,葬我公于武威北原。”是知杨炎天宝末与高适同在河西,故有这一次诗歌集会。高适在武威的这一次诗歌集会,对于我们研究唐诗的群体创作具有重要意义。因为这样的群体创作在京城長安以及江南等地是屡见不鲜的,而在西部边塞却非常罕见。诗题“同诸公”是说一群幕僚去拜访杨炎,而又一起分韵赋诗,故高适“得藤字”。这首诗作于天宝末年,是时唐朝强盛,边境无事,农业丰收,故而武威幕府亦多暇日,也就有这一次赴杨炎山庄的集会。这就是首联描写的景象。颔联则转入抒情,言其过杨七山人是因为相知相遇之缘。颈联又转入写景,突出了杨炎山庄深掩于乔木古藤之中的幽静环境。尾联描写边城友朋聚会,酣醉豪放的场面。
四、 抒写情怀高适为哥舒翰河西节度府掌书记,从军出塞,镇守边关,故而常常以诗抒写情怀。他常用乐府旧题来写边塞生活。如《塞下曲》云:
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塞下曲》属于乐府旧题,高适即借乐府旧题吟咏出塞之情。诗有“青海阵云匝”句,青海即青海湖,是吐蕃东北边塞与唐交接的地方,哥舒翰指挥的九曲之役就发生在这里。故这首诗应是哥舒翰颇九曲胜利后,高适歌颂之作。诗中“万里不惜死”六句,表现了高适从军出塞志在建功立业的雄大抱负。再如《部落曲》云:
蕃军傍塞游,代马喷风秋。老将垂金甲,阏支着锦裘。 雕戈蒙豹尾,红旆插狼头。日暮天山下,鸣笳汉使愁。
《部落曲》也属于乐府诗题,部落没有开化的民族分部屯居,这里指游牧民族集中居住的地区。按,这首诗《全唐诗》马逢诗卷亦收入。纪昀《瀛奎律髓刊误》卷三十云:“此诗钝置,非常侍之佳作。”
乐府旧题之外,他还有《武威作二首》诗:
朝登百尺烽,遥望燕支道。汉垒青冥间,胡天白如扫。忆昔霍将军,连年此征讨。匈奴终不灭,塞下徒草草。唯见鸿雁飞,令人伤怀抱!
晋武轻后事,惠皇终已昏。豺狼塞瀍洛,胡羯争乾坤。四海如鼎沸,五凉徒自尊。而今白庭路,犹对青阳门。朝市不足问,君臣随草根。
这二首诗的题目,传世高适集各本都作“题百丈峰二首”,敦煌写本高适诗集作“武威作二首”,今从敦煌本。首句“百尺烽”,传世集本多作“百丈峰”,或作“百尺峰”,今亦从敦煌本。又“五凉徒自尊”,传世各集本作“五原徒自尊”。刘开扬云“‘五原徒自尊’,《高适诗集》残卷作‘五凉徒自尊’,考前凉、后凉、北凉均在武威,南凉在乐都,四凉在敦煌,后徙酒泉,仍以《武威作》为是。”(刘开扬《高适诗集编年笺注》,第251页)这首诗应为天宝十二载秋作,表现了高适从军边塞之感从而生发出的怀古伤时之慨。明人唐汝询《唐诗解》卷九评该诗第一首曰:“此叹苦战之无益也,言登高而望边境,见汉垒而想去病之北征,其时以为必灭匈奴而后已,然终果灭乎?狼居胥之封徒草草耳。毁无足称,然睹鸿雁之飞而独伤怀抱者,窃有感于传之事也。夫去病依次伪功而取封,子卿守节而薄赏,适盖有慨于当时矣。”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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