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同在诗的世界里 以诗为媒结友谊
——臧克家与毛泽东的诗人情谊
臧克家:1905—2004年,山东诸城人。1925年发表处女作《别十与天罡》。1926年秋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1933年出版了第一部诗集《烙印》,此后陆续出版《罪恶的黑手》、《自己的写照》、《泥土的歌》、《宝贝儿》等十多部诗集。新中国成立后,任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诗刊》主编,多作政治抒情诗,《有的人》是他这类诗中的代表作。
1.臧克家上书毛泽东 众读者喜读主席诗
1957年1月,新中国第一个专门发表诗作、诗评的刊物《诗刊》正式创刊。臧克家是该刊的主编,为扩大《诗刊》在人们心目中的影响,根据副主编徐迟的建议,臧克家决定在创刊号上发表毛泽东的诗词。1月8日,臧克家和全体编委签名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附上了传抄八首毛泽东诗词,请求毛泽东审正,并提供新的作品,以便正式发表。12日,毛泽东给臧克家等人写了回信:
克家同志和各位同志:
惠书早已收到,迟复为歉!遵嘱将记得起来的旧体诗词,连同你们寄来的八首,一共十八首,抄寄如另纸,请加审处。
这些东西,我历来不愿意正式发表,因为是旧体,怕谬种流传,贻误青年;再则诗味不多,没有什么特色。既然你们以为可以刊载,又可为已经传抄的几首改正错字,那末,就照你们的意见办吧。
《诗刊》出版,很好,祝它成长发展。诗当然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这些话仅供你们参考。
同志的敬礼!
毛泽东
一九五七年一月十二日
1957年1月25日,《诗刊》创刊号发表了毛泽东的十八首诗词:《沁园春·长沙》、《菩萨蛮·黄鹤楼》、《西江月·井冈山》、《如梦令·元旦》、《清平乐·会昌》、《菩萨蛮·大柏地》、《忆秦娥·娄山关》、《十六字令三首》、《七律·长征》、《清平乐·六盘山》、《念奴娇·昆仑》、《沁园春·雪》、《七律·赠柳亚子先生》(后改“赠”为“和”)、《浣溪沙》(后加题“和柳亚子先生”)、《浪淘沙·北戴河》、《水调歌头·游泳》。同时还发表了毛泽东致臧克家等人的信件。
毛泽东这些作品的发表,使《诗刊》一时洛阳纸贵,人们排队等候,争相购买,成为当时我国文坛上的一件盛事,我国的文学史上也平添了一段动人的佳话。《诗刊》的《编后记》这样说:“读着这些雄伟瑰丽的诗篇,是不能不令人赞叹的。毛主席不但是革命的领袖,同时也是伟大的诗人。……我们相信,这些诗词和来信的发表,在我们的生活中和斗争中,在我们的文学事业中,所将要发生的深刻的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
《诗刊》的《编后记》说的没有错,毛泽东诗词对当代和后人的影响,正如毛泽东伟大的人格魅力和博大精深的毛泽东思想一样,源远流长。
2.一颗大星毛泽东 谈诗论词在家中
臧克家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在山城重庆。
1945年8月,重庆《新华日报》公布了毛泽东飞赴重庆同国民党和谈的消息。那一天,臧克家刚刚赶到中苏文化协会,毛泽东恰好缓步经观音岩向中苏文化协会走来。毛泽东头戴一顶灰白色布盔,神态自然,周恩来紧跟在后面,群众怀着崇敬而好奇的心情拥集于周围,这时,臧克家随着攒动的人群,一直追随在毛泽东的身边。
没过几天,叶以群通知臧克家到张治中的公馆召开座谈会。会上臧克家向毛泽东发问:“国民党这么顽固,争取团结、民主、进步,办得到吗?”毛泽东回答:“雪山草地都过来了,没有争取不到的事情!”会后,臧克家心潮澎湃,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用何嘉的笔名,以一泻千里的豪情,写就了《毛泽东,你是一颗大星》的颂诗。
1957年1月14日,就在毛泽东给臧克家回信的第三天,毛泽东召见了臧克家和袁水拍。当谈到《诗刊》的情况时,毛泽东提出了印数问题。臧克家说:“现在纸张困难,经我们一再要求,文化部负责人只答应印一万份。同样是作家协会的刊物,《人民文学》二十万,《诗刊》仅仅印一万,太不合理了。”“你说印多少?”毛泽东问。臧克家说:“公公道道,五万份。”毛泽东想了一下,说:“好,五万份。”……接下来,他们又谈《诗经》,谈诗的演变,谈新诗,谈唐代的三李(李白、李贺、李商隐),大家都非常尽兴。臧克家他们离开的时候,毛泽东站在那里远远地向他们招手,高声地嘱咐:“把你们的诗集送我一份啊!”
回到家中,想起毛泽东和蔼亲切的情景,想起谈诗论词的惬意,想起毛泽东的谆谆教诲,臧克家一气呵成了一篇长诗《在毛主席那里作客》,将自己对毛泽东的热爱和崇敬都融进了激情涌动的诗歌中。
3.“蜡象”“银蛇”成佳对 白纸绿字留孤品
毛泽东和臧克家的交往,正像臧克家在《毛泽东同志与诗》一文中所说的:“我个人所以不避嫌疑对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勇于提自己的意见,完全是他伟大的胸怀和品格使我诗情激荡,觉得同在一个诗的世界里。”通过诗,毛泽东和臧克家,一个伟人,一个作家,他们成为切磋技艺的诗友。
1956年11月23日,《中国青年报》为了适应青年学习毛泽东诗词的需要,发表了臧克家写的一篇赏析《沁园春·雪》的文章——《雪天读毛主席的咏雪词》。这篇文章写得情景交融,受到了广大读者普遍的欢迎,就连毛泽东本人读后也有知音之感。1957年1月14日,毛泽东召见臧克家等人谈诗,他欣喜地对臧克家说:“你在《中国青年报》上评论我那篇《咏雪》的文章,我看过了。”臧克家乘机问道:“词中‘原驰腊象’的‘腊’字怎么解释?”毛泽东和蔼地反问:“你看应该怎样?”臧克家说:“如写作‘蜡’比较好讲,‘蜡象’正可与上面的‘银蛇’应对。”毛泽东点头说道:“好,你就替我改过来吧。”从此,《沁园春·雪》中的“腊象”便改定为“蜡象”。通过这一件小事,臧克家看到了毛泽东伟大宽阔的胸怀,从此,对毛泽东的诗词敢于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和毛泽东在诗的世界里切磋技艺,留下了很多动人的故事。
1960年前后,为了准确地将毛泽东诗词翻译成外文,中宣部文艺处处长袁水拍召集臧克家、叶君健,共同汇集了17条对作品中字句的不同理解,拟请作者亲自回答。袁水拍将17题打印后给了臧克家一份,白纸绿字一共三张。后来,袁水拍带着17题向作者请教,毛泽东一一做了回答。过后不久,袁水拍便将毛泽东的回答告诉臧克家。如:怎样理解“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作者的意思是指“由谁来统治中国”。又如怎样理解“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臧克家等三人整理了两种说法:“队伍在高山峻岭中如细浪,如走泥丸;或说山岭本身像细浪,似泥丸。”毛泽东认为“两说均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臧克家保存下来的那三张绿字白纸,已经成为了海内仅存的孤品。
4.领袖作家通书信 高山流水有知音
为了更好地理解毛泽东的诗词,更好地向毛泽东请教,向领袖和诗友坦陈自己对诗歌问题的一些看法,以便获得毛泽东的指示,臧克家曾专门致信毛泽东,要求面谈。1961年12月26日,毛泽东给臧克家回信一封:
克家同志:
几次惠书,均已收到,甚为感谢。所谈之事,很想谈谈。无奈有些忙,抽不出时间来;而且我对于诗的问题,需要加以研究,才有发言权。因此请你等候一些时间吧。专此奉复,敬颂
撰安!
毛泽东
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臧克家接到毛泽东的来信后,高兴莫名,曾用诗句这样表达自己兴奋的心情:
我会舒心地静静等待,
等待那电话特别铃声的召唤。
毛泽东给臧克家的信手迹
毛泽东给臧克家的信手迹
然而,由于毛泽东工作繁忙,这特别的铃声并没有响起,给诗人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1962年,《词六首》在《人民日报》发表之前,毛泽东曾将它寄给有关同志广泛征求意见,臧克家提出了几处修改意见。如原来《词六首》的小序说:“这六首词,于一九二九——一九三一年,于马背上哼成的,通忘记了。……”臧克家替作者勾去了第一个“于”字。1962年4月24日,毛泽东致信臧克家说:“你细心给我修改的几处,改得好,我完全同意。还有什么可改之处没有,请费心斟酌,赐教为盼。”
1964年元旦,《毛泽东诗词》正式出版之前,先出了个征求意见本。遵照毛泽东的意见,开了一个有二十多人参加的会议,好多位中央负责同志和文艺方面的领导人都出席了。毛泽东用大粗铅笔写了一张条子:“请同志们一议。”会前,臧克家和葛洛商讨,准备了二十三条意见,会后托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代转。《毛泽东诗词》正式出版之后,臧克家认真拜读了一遍,发现其中十三处采纳了他的意见,包括标点、个别字、小注中的字句,还有整个句子的调换,他“心里激动而又感动,感动而又钦敬”!可见,在诗的世界里,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如果把毛泽东比作一座高山,臧克家正好是一条飞瀑,高山流水构成一幅美丽的风景。
5.形象思维茅塞开 新诗旧诗我都爱
1965年7月21日,毛泽东给陈毅写了一封专门谈诗的信,信中特别提到了作诗与形象思维的问题:“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读了这封信,臧克家有茅塞顿开之感,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在很多文章中将毛泽东的这个思想发扬光大。他在《毛泽东同志与诗》中写道:“几十年来,新诗的散文化倾向是严重的。抽象的说教,直白的道情,使诗失去了鲜明的形象,减却了引人入胜的魅力,读作品时,不能使人如见其形,如闻其声。”
他还写过《谈比喻》的专论,认为诗歌用喻“能给人以活生生的印象”,“好似绿叶扶映了红花,锦绣上添了灿烂的花朵”。“诗歌和一切文艺作品,应该是‘形象思维’开出的花朵,以它的色香动人。”
虽然臧克家和毛泽东没有诗词的唱和,但是臧克家的很多诗论和毛泽东的诗论,却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唱和之作”了。
1957年,毛泽东在给臧克家的信中专门谈了新诗和旧诗的关系问题:“这些东西,我历来不愿意正式发表,因为是旧体,怕谬种流传,贻误青年……诗当然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后来毛泽东和臧克家谈话时又说:“形式的固定不意味着内容受到束缚,诗人丧失个性。同样的形式,千多年来真是名家代出,佳作如林。固定的形式并没有妨碍诗歌艺术的发展。”从以上毛泽东的信和谈话内容我们看到,毛泽东对新诗和旧诗是同等看重的。
臧克家继承和发扬了毛泽东对新诗旧诗关系的看法,他说:“五四运动新诗闹革命,反对旧诗的封建内容、陈词滥调,把这种有着悠久历史传统、为历代人民喜爱的形式也连带反对掉了。从此,弄成了新旧诗对立的一个局面。”毛泽东以勇敢的革命者姿态,摆正了新诗与旧诗的关系,以自己的行为证明了旧体诗的生命力。对此,臧克家欣喜无比,他在《新诗旧诗我都爱》的文章中兴奋地写道:“每当一本杂志到手,看到新诗、旧诗争艳并美,像开在一个畦子里的花,心里就高兴地想:这是毛泽东文艺思想胜利的结果呵。”
6.宣传讲解主席诗 回忆怀念教诲时
臧克家和毛泽东以诗为媒,成为诗友,臧克家因此偏得了很多教益,获得了很多当面聆听毛泽东教诲的机会,也获得了很多和毛泽东当面交流和切磋诗艺的优越条件。因此,臧克家对毛泽东诗词的理解、欣赏就更为可信,更有权威性。通过他使作者的声音更准确地传递给广大的读者。
从1956年冬天的《雪天读毛主席咏雪词》开始,臧克家接着又写出了《毛主席诗词十八首讲解》,后来随着毛泽东诗词发表数量的增多,又改名为《毛主席诗词讲解》等,此书前前后后累计发行了120万册,使毛泽东的诗词作品广泛流传。他还就某些专门问题写了很多有分量的文章,介绍毛泽东关于诗词理论的指示精神,比如《红旗》1961年第21、22期合刊,登载了臧克家的《精练·大体整齐·押韵》;1962年5月23日的《文艺报》第5、6期合刊,登载了臧克家的《新诗旧诗我都爱——新诗照着毛主席指示的方向前进》等。为我们研究和理解毛泽东诗词,宣传毛泽东思想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毛泽东逝世之后,臧克家怀着无比崇敬和怀念的心情,又写下了《论诗遗典在——学习〈毛泽东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在民歌、古典诗歌基础上发表新诗》、《毛泽东同志与诗》、《毛泽东的新诗观》等一系列文章,从不同侧面论述了毛泽东的诗歌理论,在中国当代诗坛上产生了巨大的和深远的影响。
毛泽东和臧克家的友谊之花,也因此而放射出奇异绚烂的光彩,成为诗坛的一段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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