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通牒》：投资银行的一天零一夜

“要么比别人捷足先登，要么比别人聪明，要么就骗。”

——电影《商海通牒》

华尔街题材的影片不好拍，主要是因为编导不了解金融业，隔行如隔山。但也有例外：新锐导演尚多尔（J. C. Chandor）编导的《商海通牒》（Margin Call）是一部扛鼎之作。该片2011年10月21日在美国上映，一炮打红，好评如潮。《纽约客》的影评称其为“本年电影中的力作，描写华尔街的电影首推此片。”尚多尔父亲在美林工作了40年，尚多尔耳濡目染，对华尔街很是了解。

《商海通牒》电影海报

《商海通牒》讲了一个投资银行一天零一夜内的故事，时间是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前后。尚多尔编导此片的灵感就来自雷曼兄弟破产。片中银行老大的名字叫约翰·托尔德（John Tuld）与雷曼兄弟的老大迪克·福尔德（Dick Fuld）的姓氏发音相近。托尔德的银行积压了大量以房地产抵押作担保的证券（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简称MBS），如不出手，银行就要破产。故事的主线就是银行如何全身而退。《商海通牒》是一部悬念片，从故事主线到细节都充满悬念。谁是老大就是一个悬念：老大头上似乎总是还有老大，出场一个比一个威风。悬念故事通常有一个通病：虎头蛇尾。为了减少反高潮的效果，有些悬念故事是先给谜底，再反推事由，像《安静的美国人》（The Quiet American）便是一例。尚多尔主要在《商海通牒》一片中营造了一种紧张气氛以加强悬念。

《商海通牒》塑造了投行人员的一组群像：底层胆战心惊的分析师、听天由命的老员工、趾高气扬的资深交易员、咄咄逼人的女强人、职业公司阴谋家，还有老谋深算的公司老大。《商海通牒》演员阵容强大，扮演主角山姆的是实力派演员凯文·史派西（Kevin Spacey）。史派西曾两次荣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常见的嫌疑人》（The Usual Suspects）和最佳男演员奖《美国丽人》（American Beauty）。《洛城风云》（L. A. Confidential）中史派西也有上乘的表现。其他名角是世杰瑞米·艾恩斯（Jeremy Irons）和黛咪·默尔（Demi Moore）。艾恩斯因出演《改变了的命运》（Reverse of Fortune）男主角而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

山姆是交易部门的负责人，史派西把这个角色给演活了，尤其是在操盘手上阵前，山姆做临战动员，台词史派西说得很是精彩，既有莎士比亚笔下亨利六世的雄辩，又有红军前敌总政委政治思想工作的鞭辟入里。

山姆是坏人中的好人，不愿向客户抛售有毒产品。其实，资本市场出售有毒资产，无须作太多的思想斗争。交易员之间相互兜售金融产品，有如双重间谍与双重间谍交换情报，双方都各怀鬼胎，心照不宣，无所谓谁骗谁。资本市场信奉一条原则：宁为凶手，不为苦主。如果公司破产，所有问题就会浮出水面，那时候就真的落到了千人恨、万人骂的地步。《商海通牒》中有句台词，是投行业务的经验之谈：“要么比别人捷足先登，要么比别人聪明，要么就骗。”

《商海通牒》展现了华尔街银行内部的决策过程和钩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内斗。华尔街银行都是假民主、真独裁的地方——当然，真到紧急时刻，假民主也是没有的。《商海通牒》内的人物不论职位高低，相互之间直呼其名，但其实等级十分森严。大佬坐直升飞机来，从天而降，很有海豹突击队的意思。交易员抓住工作间隙时间吃外卖，资深交易员吃下面工作人员代买的外卖。上层领导是在办公楼高层餐厅内安心地享用美食和周到的服务，四周窗明几净，还有上好的红酒佐餐。

《商海通牒》以银行裁人开始，又以银行裁人结束。资本市场就是看谁先出局，银行之间是要让其他银行先出局，银行内部更是要看谁先出局。只知埋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人，出局！不愿游戏客户的人，出局！运气不好的人，出局！华尔街爬到高位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歹毒之人，一个更比一个狠。山姆是一个好人，但下属被解雇的时候，他并不难过，而是为他那条垂死的狗而难过得不能自拔——狗比人重要。我们这里也有同样的问题：很多人将爱狗等同于爱祖国、爱人民，很多人将爱狗等同于维护人权。

《商海通牒》用故事说明了资本市场的一个真理：不管是投资银行上面决定政策的人，还是下面的普通工作人员，最后都不得不向金钱屈服。山姆想守住底线，但最后还是向钱屈服。影片最后一幕是山姆半夜三更跑到前妻的住地挖坑埋他那条爱犬，说要让这条好狗落叶归根——此狗曾长住该地。此时山姆前妻在片中第一次出现，但很是通情达理，对山姆关心有加——想来离婚分财产时山姆是比较礼让的。离婚就缺钱啊！我们这里是官员包养情妇要钱，而美国那里是富豪离婚要钱，美国官员包养情妇倒是花不了多少钱；美国那些女英雄要价也看对象，美国很多官员钱并不多，索价太高他们也出不起，岂不是徒乱人意？

与《商海通牒》相比，《华尔街2》是部烂片，《华尔街1》不算烂片，也不该得奥斯卡奖。《华尔街》是外行看热闹的故事，而《商海通牒》是内行看门道的叙事。在华尔街投资银行工作过或近距离观察过华尔街投资银行工作过的人，无不感叹《商海通牒》叙事的到位。《华尔街》的编导好大喜功，要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而《商海通牒》只讲一天零一夜的故事，只取资本市场的一个侧面，但层次分明，很有立体感。《华尔街》是拉洋片，而《商海通牒》比较写实，有纪录片的效果。尚多尔本人就是拍纪录片和商业广告片出身。

《商海通牒》是一部独立电影，通过主流电影公司之外的渠道筹得拍片资金的电影。独立电影大多是小成本，《商海通牒》开机后追加成本，但也只用了350万美元。独立电影大多由新人执导，体现出导演个人的鲜明风格；主流电影制片厂大多守成，不愿冒太多的风险。尚多尔37岁，《商海通牒》是他拍摄的第一部故事片。发行方面独立电影大多先参加国内、区域或国际电影节，然后再公演。《商海通牒》参加了第61届柏林电影节（获最佳金雄奖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