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盖特纳回忆录”

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后，一同救灾的是三条汉子：财政部长汉克·保尔森（Hank Paulson），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和纽约美联储总裁蒂莫西·盖特纳（Timothy Geithner）。2014年，盖特纳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压力测试》（Stress Test），高度评价自己在救助活动中所发挥的作用。盖特纳在其回忆录中批评很多，但没有任何自我批评。回忆录中盖特纳直接批评保尔森，称保尔森当时对形势有误判，不该抵制政府对银行的大量注资的做法，不该让雷曼兄弟公司破产。盖特纳没有批评伯南克，但在他的笔下，伯南克是个阿斗似的人物，并无多少主见，跟在另外两条汉子后面。在盖特纳笔下，只有他自己是中流砥柱，挽狂澜于既倒。回忆录中盖特纳还反复强调，他并不愿意担任财政部长一职，任职期间还多次请辞，因为总统挽留才勉为其难。盖特纳强调，他本人披肝沥胆，呕心沥血，家人也作出了重大牺牲，他太太就一直反对他出任财长。

《压力测试》中文版封面

盖特纳对美国金融制度没有认真反思，只是提到了一些枝节问题。比如，他认为银行监管机构太多，其中包括：美联储（Federal Reserve）、联邦储蓄保险公司（The 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货币监管局（The Office of the Comptroller of the Currency）以及储蓄机构管理局（The Office of Thrift Supervision）。美联储监管控股银行，但控股银行的商业银行业务由货币监管局负责监管，投资银行业务则由证交会监管。储蓄机构由储蓄机构管理局监管，而储蓄机构也是商业银行，主要从事住房抵押贷款的业务。外国银行在美国的分支由美联储和州政府共管。美联储内部又各自为政：纽约美联储监管花旗集团和摩根大通，里彻曼美联储监管美国银行和Wachovia，而Wells Fargo则由旧金山美联储监管。

盖特纳认为，监管机构重叠，令出多门，创造了监管套利的机会，而各路监管者则是盲人摸象，无法见到全貌。但金融危机之后，盖特纳又帮助奥巴马推出了金融消费者保护局这个新机构。该机构形同虚设，空养一批闲人。其实，美国资本市场太大，各种利益集团犬牙交错，各方都想推出自己的代理人，不可能由一家监管机构独揽大权。监管碎片化的局面，大型金融机构是乐见其成。

美国的金融制度完全由金融老大所操纵，有时候老大们甚至要踢开总统，自己直接操刀。盖特纳披露，摩根大通第一把手杰米·戴蒙（Jamie Dimon）就曾向奥巴马提出，由摩根大通的团队为白宫起草金融改革计划。奥巴马没有同意，戴蒙很不高兴，一直闹情绪。华尔街就是有这份自信，戴蒙是这样，AIG的高管们也一样。为了救助濒临倒闭的AIG，美国政府出资1820亿美元。AIG的高管们并无愧意，反而要求公司如数支付1.65亿美元的奖金，其金额占到政府救助资金的0.1%，引起了公愤。但盖特纳当时明确表示，在回忆录中也明确表示，应当如数支付奖金，尊重合同，尊重法治。

AIG奖金丑闻是法治丑闻，但主要是盖特纳坏了美国的大事。各国合同法大多规定，合同订立之后是可以修改的，美国的合同法也不例外。向AIG投放救助资金之前，纽约美联储应当坚持，作为美国政府提供资金的交换条件，AIG应当修改自己与其高管之间的薪酬合同。在《压力测试》一书中，盖特纳间接提到了他当时的疏忽：“我还在美联储的时候，帮助设计了AIG的救助计划。当时我的班子和我本人忙于遏制后雷曼时期的惊恐，无暇他顾，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是否可以对高管薪酬做任何变动。”纽约美联储雇有许多律师、会计师和经济学家，很难想象，有如此众多的谋士、策士，居然会没有人想到AIG奖金的问题。果真如此，盖特纳和他的同僚及手下就是严重失职。

盖特纳如此袒护华尔街，受到了圈外人的强烈批评。盖特纳在回忆录中承认，很多美国人视其为高盛华尔街的走卒。但盖特纳坚决否认自己是高盛的人，一再强调自己从未在高盛工作过一天。既然如此，为什么很多人会说盖特纳是高盛的人？高盛前领导鲁宾是盖特纳的恩师，鲁宾担任财政部长期间，把盖特纳从局级职位上提拔到了副部级职位。从厅局到副部级，两者之间很难逾越的鸿沟，鲁宾提携盖特纳，对其确有再造之恩。有此渊源，盖特纳愿为高盛驱使，就并不奇怪了。

但更确切地说，盖特纳是华尔街的人。盖特纳出任纽约美联储总裁后，首先是恭请华尔街的大佬们担任纽约美联储的董事会成员。这些大佬们包括：雷曼兄弟的第一把手迪克·福尔德（Dick Fuld）、摩根大通的第一把手杰米·戴蒙、高盛董事会成员史蒂夫·弗里德曼（Steve Friedman）。这都是一些很坏的人。金融危机期间，弗里德曼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股票牟利。但盖特纳狡辩说，弗里德曼的做法并不违反纽约美联储的规则。

盖特纳着重强调，待他从财政部长职位上退下来的时候，美国各大银行已经偿还了美国政府提供的救助资金，美国纳税人还赚了240亿美元。但盖特纳只字未提的是，华尔街银行还款的前提是，美元大幅度贬值。2007年9月，美元的利率为5.25%，但从2008年12月至今，美元的利率一直在零水准。盖特纳只字未提的是，2007年美国金融危机发生之前，美国家庭的平均收入为51100美元，而到2012年仅为51017美元，下降了38.3%。自2008年到2012年，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的收入连续五年不断下降。盖特纳所主导的金融救灾，实质上是掠夺中产阶级，而美国广大国民却深受其害。

盖特纳是一个很坏的人。美国之所以爆发金融危机，首先就是因为盖特纳等人监管不力。但是盖特纳并无半点歉意，至少在《压力测试》一书中并无半点歉意。由这样的人担任美国的财政部长，金融界出大问题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