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说“我爱你，和你无关”的女孩

任性说“我爱你，和你无关”的女孩

“刘新洋，我爱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声，没什么别的意思。我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没啥关系，我会努力不爱你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就是这样！”

宿舍已经熄灯了，楼管阿姨打着手电筒又查了一遍房：“哎哟，姑娘们，你们都回来了吗？你们都好好的。防火防盗防520！什么214啊，520啊，七夕啊，坏男孩一波一波地楼下等着你们哪，你们可要注意啦，乖乖回来睡觉，不许乱跑。小时候你们不懂，做错了事情，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们躲在被子里吃吃地笑。庭婷忍不住了：“哎，你们说楼管阿姨结婚没有，一副老处女的既视感。”

“是啊是啊，我觉得也是，为什么她每次看到男孩子在楼门口，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你们就不懂了。世上没有李莫愁，越是看上去极端无情冷酷，不合情理的人，越是内心敏感，有着极其脆弱的情感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小雪发挥了作家的想象力，开始编段子。

“对啊对啊，你们注意门房那大爷了没有，每次路过咱们楼，都要进来聊两句。这男生免进啊，凭什么他能进来？他是大爷，但他也是男的啊！”玲华也来劲了。这样一路八卦，觉是没法儿睡了。

“太Low了好吗！什么门房大爷，我的梦中情人，他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脚踩七色祥云来娶我。你看楼管阿姨身材婀娜，五官姣好，年轻时候也是美人坯子。我觉得她的情人说不定是咱们学校的校领导，就那个，气宇轩昂、很帅的那个副校长。阿姨为了他，放弃了国企铁饭碗，来咱们学校当楼管，只为了每周开大会的时候，可以在台下看见他。要不然她天天女生宿舍待着，打扮那么漂亮干吗？”

这些疯丫头，我一句话没说，心乱如麻！

马上要毕业了，我已经签了南方一家公司，七月就去报到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到这座北方的城市。

我怕冷，怕脏，义无反顾去了南方。但我却对这座城市，也有着放不下。

人们常说，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如果我对这个城市，还有什么眷恋的话，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

我忽然一屁股坐起来：“哎，你们说，今天表白的话，会被人笑话吗？”

宿舍里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一下子静了，好像我给一锅噗噗往外冒着汽儿的开水猛地盖上了锅盖。

几秒钟之后，锅盖被掀开，一片哗然！

“哇哇，小瑶，你要向谁表白？”

“是何军吗，是他吧？我就看你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啊！”

“必须表白啊，快去，管他谁笑话不笑话，我们陪你去！”

一屋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娘。哎哟，我睡觉了。我用被子捂着头不说话了。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表白过了。睡觉睡觉。

我消停了，她们没有。

没人愿意放过我！有人打开了手电筒，有人点亮了应急灯。一起来逼供！

“……呃，那个，其实，我和12班的刘新洋，已经约会过几次了。”

“啊？”

如果说刚才只是锅盖被掀开，热气扑面而来，现在，则是一块大石头砸到了锅里，瞬间爆裂了。

“小瑶，你太过分了，当不当我们是闺密，瞒我们这么久！”

“小瑶，你真牛，那刘新洋，系里一半女生喜欢他，据说每天都会收到不同年级女生送去的情书，快说说你怎么搞定他的？”

“你发烧了吧，你意淫的吧？刘甜甜那校花儿找他一起上自习都碰了一鼻子灰，你凭什么呀？你是天使面孔啊，还是魔鬼身材啊，还是一肚子才华Hold不住往外流啊？”

大家生气是自然的，宿舍里七个人，六个都谈恋爱了，有的还不止一回。这四年里，大家总是会催我，你倒是谈个恋爱啊，大学不谈恋爱，不是白上了嘛。

我始终没有说话。

我不会告诉她们，当你见过了一个男生，其他男人，在你心里，便没有了性别。

但那男孩儿太遥远，英俊、高大、学霸、篮球队长，这种人其实和明星没有区别。我始终觉得，那些追星的粉丝，追着追着，其实就成了爱情；而那些生活中不在你世界里的男人，你爱着爱着，其实也和追星差不多。

他很好，很美，很优秀，但是，和你没有关系。

所以，看看就好。

你不会因为偶像不爱你而伤心欲绝，或者终身不嫁啊！因为你知道，那不是你能期望的，所以，也不会有失望和痛苦。但如果有一天，你的偶像站在你面前，说他喜欢你，要娶你，你会拒绝吗？

所以，对于我和刘新洋约会这事儿，我始终没有觉得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在我俩约会之前，我每天生活得很快乐充实，学习累了就去操场上看他打球。我就坐在那儿看着他，我会找一个人多隐蔽的位置，偶尔左顾右盼，没有人知道我在看什么。如果他不在操场，准在图书馆二楼靠窗的位子看书。我会去那里找他，有位子就坐在那里看会儿书，没位子就在门口溜达两圈儿。

这感觉就像课间做了个眼保健操一样舒爽。

可有一天，当我们因为某种原因认识了，说了几句话，然后约着一起去逛了回书店，去隔壁学校看了次演出以后，我的世界开始变得混乱。

我每天都想见到他，每天都在等他给我打电话。

当然我是等不到的。如果我约他，他有时间的时候，也会赴约。见面的时候也非常开心。他说我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儿，和我在一起让他觉得很放松，很开心。

我想他是不喜欢我的。和喜欢的女生在一起，应该是有点紧张的吧？喜欢一个人会主动找她的吧？我是什么呢，朋友吧，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或者一个备胎，或者什么都不是啊，我完全想多了。

谢天谢地，我是学理科的女生，我的脑子没有坏掉，就算喜欢一个人让我意乱情迷，我还不至于要得失心疯。

我也当然不会把这事情告诉我的室友。告诉她们，我是一个备胎吗？一个可有可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聊天伴侣吗？

更重要的，我讨厌这种感觉。

我讨厌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就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我讨厌我被自己的情绪控制，我讨厌不能安心看书、安心做事，我讨厌我每天等电话，我讨厌我自己想要见到他，我讨厌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简单快乐，我讨厌这一切。

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拿掉他，就像拿掉我身上多余的肥肉一样！

所以到现在，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再找他了，但你看，他也没有找我。

说完了，我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女人之间的友谊啊，当你骄傲强大，她们会爱你，也有人会嫉妒你，但当你脆弱无助，还是这些人，她们会拥抱你、保护你、安慰你。这就是女人。

刚才还对我私下约了刘新洋愤恨不平的姑娘们，现在一下子全为我义愤填膺起来。

“这王八蛋，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他是男神啊？我觉得他个子虽然高，其实有点驼背呢！”

“小瑶，算了吧，没必要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浪费时间。”

“你马上去深圳啦，大把的高富帅等着你哪，他还在这儿苦×上研呢。一年后不知道你坐上了谁的奔驰，哪里还能看得上他？”

“太难受了，就跑去告诉他，你喜欢他，看他怎么说？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拉倒！”

说别人容易，放自己身上难。

什么忘了吧，放下吧，这一秒表白，下一秒放下，这些我不是没想过。但人又不是机器，感情又不是水龙头，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不过，今天晚上，也许终于说出来的放松感让我上瘾，我竟然想要就这样跑过去告诉他。

我说：“你们别说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我穿上衣服，往外走，下铺的玲华抓住我：“我也去。”

“你干吗？怕我伤心欲绝哭倒在地，要背我回来吗？”

“不是……我也喜欢他。”

好吧，两个疯子。

我们俩姑娘，深更半夜，穿着最漂亮的裙子，骗过女生宿舍的楼管阿姨跑出门，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拨通了刘新洋宿舍的电话。

他被整蒙了，稀里糊涂地从宿舍楼走了出来。我们俩见到他的时候，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新洋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俩姑娘，一脸懵懂。

“刘新洋，我爱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过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声，没什么别的意思。我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没啥关系，我会努力不爱你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就是这样！”

我说完了，用胳膊碰了碰玲华，“喂，该你了。”

玲华被我的阵势吓到了，吞吞吐吐：“嗯，是，我也……是，爱你，不过，我没什么说的了，就和小瑶说的一样吧。”

说完，她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手心里全是汗。

我们俩一边走一边说：“天，人丢大了，但愿没人看到。刘新洋肯定笑死了，得意死了。”

“哎，你俩，等一下！”

我们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忽然听到刘新洋在后面叫我们。我们站在原地，但没有回头。

我听到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路灯下，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婆娑，直到刘新洋的影子重叠在树影的上面。

“同学，要不我们一起坐坐吧？”

我和玲华不约而同地说：“好啊！”

我们翻过学校大门，去灯红酒绿的后街找了个烤肉摊儿坐下。

每一所大学的后面，都有一条后街。这里，有着和青青校园不一样的繁华；这里，热浪滔天；这里，荷尔蒙四射。

这里的繁荣，非常廉价。麻辣烫的香味走街串巷，烤肉摊的吆喝此起彼伏，逼仄的巷子里鳞次栉比地藏着一个个私人旅馆。这里，承载着青春的欢乐和伤痛。

那又怎样？因为青春，才是最大的奢华！

多年以后，当你睡在全世界最好的酒店舒适的大床上，当你看着眼前的无边海景或者繁华世界，你的快乐，不见得比得上那后街的一夜欢歌。

当然我们没有一夜欢歌，我们是来撸串儿的……

那晚上，我们喝了很多。

我说：“刘新洋你个王八蛋，你不喜欢我干吗撩我？”

他说：“我没撩你。”

我说：“咱俩第一次去钟楼书店，是不是你约的我？”我不想等他说话，端起一杯酒放到他嘴边：“喝酒吧，别说了！”

他将一大杯啤酒，一饮而下。

“小瑶，你是个好姑娘，祝你在深圳工作顺利。”

“滚！”

我说完这句，抱着玲华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们怎么回的学校，怎么进的宿舍，怎么上的床。

我一直昏睡到第二天的下午。睁开眼睛，宿舍里很静；初夏的时光，不冷不热。我叫了一声：“玲华，玲华你在吗？”

玲华从下铺探出头来：“你醒啦？你昨晚喝得真多，喝水吗，我倒水给你喝？”

我接过玲华递过来的白水，灌下去大半杯：“我们昨晚怎么回来的？楼管阿姨看我们醉成那样没发飙吧，会去教导处告状吗？”

“别提了，你昨晚喝醉了不知道。昨天晚上王姨坐在宿舍楼门口哭了一夜。我们回来的时候，她正坐门口哭呢。”

原来楼管王阿姨早就结婚了，在农村的老家。王姨的老公，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下半身瘫痪，终日卧床。他们有一个儿子。现在是婆婆在老家照顾着儿子和孙子，王阿姨出来赚钱。

王姨生得美，他老公也很帅，他们是农村少有的自由恋爱，曾经也是羡煞众人的一对。可谁知道造化弄人，如今到了这种田地。

十年了，王姨一人独挑家中大梁。原来她除了在学校当楼管以外，业余时间还会去学校家属楼里做小时工赚钱。

我们终于知道了王姨脸上为什么少有笑容，也终于明白她看到别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为什么无来由地生气。

青春年少，如花美眷，那是她曾经最美好的时光，然而，却再不可得。现在，生活给她的，只有无奈。

王姨的老公自杀过好几次。他希望他死了以后，王姨能带着孩子嫁给别人。他们村穷，有些光棍找不上媳妇，王姨又漂亮又能干，有的是人愿意连着孩子一起娶了她去。到时候，老太太就可以跟着二儿子。这样，一家子也就安顿了。虽然嫁的男人可能老点，穷点，但知冷知热，能疼能爱，好歹比一个废人强。

王姨是何等烈性子的一个美人儿，肯定是不能答应。哭也哭了，闹也闹了！

“你敢死，我也死给你看，你儿子你妈我也不管了，说到做到！”

就这样，他们过了这么多年。

可昨天半夜，老家打电话过来，说王姨的丈夫过世了。死得蹊跷。发烧了，打了青霉素过敏死了。医生打针前问他过敏不过敏，他说不过敏。也没做皮试，就这么一针下去，人就没了。

据说昨夜王姨的哭声骂声冲破校园：

“你个死人，挨千刀的，你以为这样就不算是自己寻死的吗？你以为我不敢死给你看！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找个绳子去这院子里找棵树，一蹬腿就完了！你图清净，我也图清净！”

王姨终究没有死。第二天天亮。她带着宿舍里大家给她凑的钱，坐最早一班飞机回老家了。下了飞机，她还要坐大巴，下了大巴，她还要搭卡车。

我们不敢想象，当王姨回家的时候，她该如何面对已经凉透了的丈夫。

我没有说话，眼泪掉进了喝水的缸子。

哭声终于从啜泣，呜咽，到号啕。

我们曾经以为我们懂爱，但现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懂爱。

我不确定，我可以这样爱着刘新洋，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这样爱着其他人。

我们曾经以为爱情就是你牵着我，我牵着你，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但现在我才知道爱是如此沉重。

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说爱，我不知道我是否承受得起爱，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遇上了爱。

我想起昨天刘新洋对我的祝福，忽然觉得，能够活着，健康地活着，好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知道他能跑能跳，能吃能喝，上班上课，娶妻生子，一直到老，是多么温暖幸福的事。

后来，我们再也没见。

前几日刷朋友圈，一个老同学发了一张同学聚会的照片，我一眼看到了刘新洋，还有他旁边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女儿真好看。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