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作揖
高庄位于沂河西岸,虽名为高庄,但村民们多数都姓张。
沂河曾是鲁南地区一条重要的水上运输线,后来水势渐微,只有在雨季,才能找到沂河昔日波澜壮阔的身影。
沂河两岸,丛林密布,数米高的堰上草木葱茏,绵延数百公里的斜坡上成了鸟兽的乐园,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河两岸沃土千里,农田被村民们切割得像豆腐块一样,方方正正。只要不是懒汉,没有人会饿肚子。村民们多数家境殷实,不愁吃穿。
张老六许是吃饱了撑的,开始在农闲之余,操起了打猎的营生。枪是当地一种自制的“土洋炮”,“土洋炮”枪管足有三米长,是一种单管猎枪。枪药也是自制的霰弹,打出去,散成一片,因此对枪法的射击技术要求不高。“土洋炮”有它的缺点,也有它的优势。虽然射程短,杀伤力不足,但射杀范围大。非常适合对付小型动物。
一群麻雀落在了一棵银杏树上,它们在树上叽叽喳喳,讨论热烈。张老六猫着腰,端着“土洋炮”,蹑手蹑脚来到树下,冲着麻雀群,扣动了扳机。
“轰”的一声巨响,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十几只麻雀在银杏叶的伴舞下,怆然掉落到地上。张老六兴冲冲地把战利品捡起来,回家去毛洗净,用辣椒爆炒,做下酒菜。麻雀肉真是香,古语说得没错啊!宁吃飞禽二两,不吃走兽半斤。张老六一边啧啧称赞着美味,一边把杯中酒倒进肚子里。
张老六喝罢酒,一般不出门,会在家中眯上一觉。如果有事非得出门,必定是用手捂着嘴巴出来。有人问话,也不回应。偏有一村民不识相,见张老六捂着嘴巴,还以为他嘴巴被碰歪了,非要看看。张老六没有办法,只能把嘴巴暴露出来。那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毛病,不解道:你嘴巴没歪,和你说话,屁也不放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老六意识到被人误会,张嘴辩解道:我不是刚喝了酒吗?你非要和我说什么话,唉,这一张嘴,酒味全跑了,这一块钱的酒算是白喝了!
因为张老六经常打猎,所以饭桌上也就少不了野味,野味吃多了,张老六嘴巴越来越馋,渐渐发展到没有野味,他就喝不下酒,吃不下饭。过往只在秋季打猎的张老六,开始不分春夏秋冬,四处出击,无论是野鸭、鸳鸯,还是獾狗、野兔,都成了他的盘中餐。
有一年的初春,寒气逼人。张老六扛着土洋炮,缩着脖子,来到了土堰一处名叫兔子岭的地方。草木已经泛青,放眼望去,哪有动物的踪影。张老六叹了口气,准备换一个地方碰碰运气。转身欲走时,猛然间看到草丛里有个棕黄色的身影晃动了一下。
张老六心中一阵激动,探头定睛细看,果然看到了一只肥硕的野兔。他立刻把“土洋炮”扛在了肩上,瞄准了目标。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只无路可逃的野兔突然直立起上身,两只前蹄相碰,不停向张老六点头,貌似在作揖求饶。张老六打猎多年,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怪事,他愣了一下,但还是扣动了扳机。
张老六在回家给野兔剥皮时,意外发现,这是一只怀孕的野兔,有几只已经成形即将诞生的兔崽都无法再感受春天的阳光了。
也是在那年的春末,我和几个朋友去沂河两岸拍摄秀美风光。在沂河桥上,遇到送殡的列队。一位当地的老乡,告诉我们,去世的人正是张老六,他是名猎人。前几天,在家摆弄“土洋炮”,给枪装药时,不小心走了火,霰弹打进了胳膊里,一条动脉血管被打断了。由于救治不及时,人当天就走了。然后,这位老乡,又给我们讲述了上文所说的故事。
听得出,当地人对张老六生前滥杀鸟兽的行为,是非常不满的。张老六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直对着鸟兽的枪口,最后竟然瞄准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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