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方
“开门!开门!”猛烈的扑打声好似在梦中响起。阿笠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伏在炕台上发愣。他今年十四岁 ,长的鼻正口方,邻户见到他都会夸其有几分才子之气,原本他心中确实将教师当作自己的理想,就好似父亲一般,出口成章,满腹学识。可原本的一切,都如同泡沫般在文革的乱流中覆灭了,一家子沦落在这破草屋里,为基本的生活而提心吊胆。
父亲立在门前,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脸庞似乎因愤怒而颤抖,“开门!”他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在梦中的声音突兀的在耳边炸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敲击声,梁上的瓦片也随着房门颤抖起来。他内心祈祷着,希望父亲拿出什么决策来,哪怕只是动动腿也好。然而父亲还是如同钉子般钉在地上,双目灼灼,瞪着那摇摆的门闩。
“孩子,去里屋吧。”父亲终于发话了,至少在他看来,冷静的父亲又有了思考与对策,他也不敢多问,窜了进去。“妈,你怎么不进来?”阿笠探出脑袋,询问道。母亲也好似如同父亲般入了定,像石化般的,一动不动。父亲的背挺得笔直,就好似脊梁上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不得不挺起胸来用尽力量将这不知名的东西抖掉。
阿笠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知道,父亲所面对的,可能不再是那些催债的人了。这大街小巷,都敬父亲博览群书,顾着这份情谊也可怜他的遭遇,仅是象征性的讨个说法,就此离去了。
“咣!”那扇不堪重负的大门终于倒下。正午的阳光随着大门的倾塌激射而来,迎面的,有六人,两男四女。两名青年步伐稳健有力,一副成熟的青年布尔什维克形象,而四名女孩子,穿着军装,携着扑面的青春活力,似一团团绿色的火焰将父亲围了起来。“方志坚,你曾在物理教学中提到相对论,可敢承认?”“相对论已成为物理学基础理论,这是人类一大进步,为学生传知授德,本就是我身为教师的责任。”“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爱因斯坦为美帝国主义提供造原子弹的基础理论,威胁我中华上下,你竟敢帮着起宣扬反动言论,该当何罪?”父亲沉默不语,他将双手附后,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些富有朝气的,祖国的未来。“带走!”发话的高个子男生一步上前,探出手来向父亲抓去。“喂!你干什么?”阿笠大吼一声,正欲向前,肩头却被母亲鹰爪般的手指扣住,一阵大力传来,险些让他仰面摔倒在地。红卫兵们簇拥过来,掐着铁板撩在父亲脖子上,引着他一个趔趄。但他依旧挺直了腰板,泛起潮红的脸上分明写满着刚毅和不屈。挤嚷着,向门外涌去。
余人迅速扒拉起了自己的锣,另外一个同伴猛击自己的手掌,匆匆忙忙地取来了用纸筒糊的一圈圈的大高帽,硬是套在了父亲的头上,“……”清脆脆的锣声响起,伴随着一声斯力竭的呐喊:“打倒反动权威,打倒方志坚!”门外嘈杂的呼叫声和着母亲的哭声传入了阿笠的耳朵,声声入耳……
阿笠不知呆立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父亲死去的噩耗是何时闯进他的脑海的。他扑向父亲蜷缩着的冰凉的尸体,一幕幕往事闪现在他的脑海里,父亲的憨厚的手掌,严厉的目光,布满沧桑的脸庞,稀疏见影的胡渣儿都早已离他而去了,对这个世界的观念仿佛在此刻颠覆了。纵使以往,贫穷、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摧残着他,可父母的爱意依旧填驻在他的心间,好似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光虽微弱,但也带给他无限期许。现在这只萤火虫已断肢折翅,那闪烁萎靡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的,飘摇在凄冷的夜里的光,或许不能再为他续航了,他对这儿,已然彻底失望了。
阿笠拖着他早已麻木的身躯,回到家里。他知道,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做的,不能再等了!“妈!”阿笠大喊道,炯炯有神的对母亲说:“我要去远方!”
次日黄昏,他独自伫立在寂寥的街道上。他突然想起了母亲于他临走前的一段话:“孩子,不要为你父亲的死而过度悲伤,这是我们这代人的事,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黑暗的世界终究会被光明所照亮。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就送给你杨绛的一句话吧‘人生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我永远爱你,孩子。”
阿笠的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头弥漫,使得他的灵魂得以仰望,神圣,奇怪的,仅有一丝却被他把握住了。一阵凉爽的风迎面扑来,他回不去了,阿笠心里想,种种磨难也只会迫使他爬向更高的山峰,太阳一顿一顿向地平线下坠去,他真想兴奋地大喊一声,最后一抹夕阳扑洒在他坚毅的脸上,兀的,四周漫天墨色朝他挤压而来。“走啦!”沙哑的声音好似来自另一个国度,飘散在远方。
“你的孩子不怕黑夜吗?”
“不会的”,母亲说,“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联单河南省实验中学10班---孙三祺
二0一六年九月一十三日
作文点评:
很感人的故事,细节描写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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