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了,小童紧了紧身上裹着的大衣。太冷了,凄厉的北风挥舞着大斧,肆意砍杀着,老歪脖树遍体鳞伤,在狂风的戏谑下瑟瑟发抖,它仍不知足,骄傲地向深巷中走去。无人的街道上回荡着鬼神的哭喊,又像是嘲笑着孤独的爷俩。小童听见车棚中传出沉闷的捶打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太突然了,就像着诡异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小童感到一股熟悉的温度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股莫名的力量带着他走入回忆的路上……
……
四小时前
车鸣滚滚,小童和老汪出现在川流不息的车队中。正值年后,串门访友的喜悦掩盖住了浮躁的机器心脏的跳动。黄昏,天空吐出半轮金黄色的太阳,晚霞晕染了半边天,异彩纷呈,倒也添了一份年味。天蓝得深,透紫发黑。这幅景象好像一块暗紫色的猫眼石中嵌了一块油亮的琥珀。老汪心里美滋滋的,将近二十多年没见的老友今天又要重聚了,开一场“夕阳红”晚宴。他几乎从没这么高兴过,一路唱着轻快的歌曲到了目的地。
小酒楼装饰得古色古香,壁纸多为竹石水墨画,亦有兰菊花韵,小童是被酒楼的干净吸引住了,老汪脚步急匆匆的,上楼,转弯,左转,一排房间。老汪左右扫描着,不是,不是,还不是,是了!老汪推门进去,小童跟了上来。老友都在。老汪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迅速投入与老友热切的交谈中,小童也觉得不虚此行,暗自在心里感叹道命运的神秘,时光的魅力。欢乐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热烈而深沉。
这些中年男女都是老汪大学同学,自毕业分开后,有些甚至二十年都没再见过,都只是微信、电话联系。二十年啊,子一代的小娃娃们都要步入社会了。岁月沉淀下的友情如陈酿的酒,少了辛辣,多了醇香和浓厚。他们又是回忆曾经又是感伤时光,老汪向来豪爽,宴中依然不减年轻时的活泼,他从没哭过,没什么值得他哭,老头儿走的那天他没哭,他是长子,他得强忍着苦涩的泪水咽下。不服天不服地,哪怕经历了时光的次次洗礼命运的重重考验他都挺直腰板,用骄傲的姿态生活。小童钦佩他的勇气,认真地听着他讲述光阴的故事,轮圈儿给叔伯阿姨们倒茶。小童注意到了一位阿姨,老汪他们亲切地称她为“小米儿”,若论“辈分”,这位“小米儿阿姨”应该是小童的“米儿姑”。米儿姑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微胖,双手环抱着厚厚的围巾端坐在那里,精神状态似乎不佳。老汪等人也很纳闷,在他们心中,米儿姑当年也是小家碧玉,个性张扬,与朋友们打得热火朝天,今天二十多年老友相聚,要说是淡去了当年的激情,也不会减少相逢相喜的热情啊。小童俯身为米儿姑倒茶,米儿姑欠身对小童笑了笑,虽然历经沧桑,但是米儿姑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情,但又有一些憔悴。老汪调侃米儿姑没精打采的,米儿姑也就是微微笑笑没有应答,米儿姑的丈夫说米儿姑今天身体抱恙,受了风寒。老汪这才明白,咧咧嘴尴尬地笑笑,大家继而又投入到热烈的谈论中,米儿姑静默地听着,缩在一角,真像一颗萎萎缩缩的小米粒一样,小童再瞥瞥米儿姑,也就坐回到了位置中去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天已经黑得很深了,如一方黑潭静水,连颗星星都没有,月东升,撒下珍珠玉露般皎洁的光,在屋中的灯火下化为乌有,逸散在空气中。热烈的谈论消失了,大家静坐了一会儿,感受着自然的静谧。老汪注意到了米儿姑,就提出了结束,近四个小时,米儿姑怕是吃不消了,整桌子菜米儿姑几乎一口未动,依然能抱着病来参加聚会,老汪心疼米儿姑,就叫大家快快结束了。米儿姑抱歉地笑了笑,缓缓站起身向门外走,大家也都各自收拾东西走出了这个热闹的小屋。老汪意犹未尽,又在最后送别中目送老友们相继离开,酒劲儿上来了,他就相伴一个老同学带着小童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夜深人静,月光成为了指引他们的道路,老汪与同学谈到了米儿姑。“小米儿今天咋这么没精神啊,她生什么病了?”“我听她老公说,可能情况不太好……”“不会吧,咋回事儿你快说啊?”“可能是恶性肿瘤……”“啥?!”……
……
路
老汪眼泪汪汪的,他脑子乱成一团,小米儿的天真开朗的样子和她今天在宴中自始至终的微笑交织浮现在老汪的脑海中。复杂。黑压压的云沉沉的,令人窒息,北风的大斧也无能为力。焦虑、悔恨、咒骂、哀怨充斥着清冷的街道,似百鬼夜行。老汪双腿灌铅般无力,右手恨恨地攥紧了小童,青筋暴起,铁钳般有力。小童不敢看他的苦青的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家
昏黑色的房间中只有一点星火一熄一灭。老汪不懂时光为什么这般无情。答案,也许就在路上的北风中飘荡……
“我们不害怕死亡,我们不畏惧时光,我们只是担心回忆会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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