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家附近住了一个傻子,五十多岁的年纪,最近拆迁了住在破旧的板房里。
傻子她是我们这片儿孩子们童年的阴影,她总是拿着棍子装作要打的样子去吓唬广场上嬉戏的孩子,看到他们尖叫着四散开来她便哈哈大笑。大人们撇撇嘴:真是个傻子。
小时候很讨厌她,因为她总乱了我们玩乐的兴致。后来上了寄宿学校,小学初中高中,很少回家,也很少再见到她,只是偶尔回家时见到她,才想:哦,她还在啊。小时候不懂事,总是笑她脏兮兮的发辫,奇怪的着装,后来慢慢长大懂事了,才想要了解她。她神志不清,她有亲人吗?有没有人照顾她的生活?她的亲人去哪儿了?冬天她有没有厚衣服来御寒?我倒是希望她可以在迷蒙不清的混沌中开心的过完她这一生,没有世间俗物干扰,她能比大多数人活得轻松。
前几天晚上随爸爸妈妈一起出去吃饭,车转过那排板房时,亮起的前大灯照亮了路边她的脸,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手边是她的“拐杖”大概是随意捡的棍子吧。她直勾勾地盯着这辆打破她身边的黑暗的车,我担心她会不会被其他莽莽撞撞开过来的车撞倒。不过这么多年来她倒是一点没变,和我的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又见到她时,她正捡着路边的塑料瓶,可能她就是靠这个维生吧。我想帮助她。想帮她清理清理脸上的污渍,洗去头发上的油污,给她换套干净舒适的衣物,让她吃顿饱饭。可是所谓的忙碌让我一拖再拖,我也担心她会不会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一直拖到今天听到她的消息。
妈妈下午回家时说她被烧死了,在板房里,大概是今天的大雨打坏了板房里老旧的电路引起的火灾。她,死了?可我,还未曾克服我心中的忧虑给她援助。我想让她活着,我想让她活着。听人说,火灾刚起时,人们叫她,她不愿出来,是宁愿葬身火海吗?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前两年刚搬进新居,打算让建板房的村大队赔偿他八十万。
八十万,这可是他妈妈的卖命钱!为什么她要独自生活?为什么她的儿子不将她接到身边赡养她?我倒是不知道,这钱他能拿得心安理得。
古时候的离歌,是写给离别的亲人手足,因为他们可能在以后的一生中难以相见,在现在这样的时代里,千里传音,人们对于分别已无大感。这,便是我写给她的离歌,以表达我这个陌生人,对她深深的悼念,以及无限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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