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迎接爱的同时,也在送走爱。一批人来了,另一批人又走了。一个事物的消逝,也是另一个事物的新生。
十几年前,在那间黑暗的小屋里,偶尔还能听到一声苍老微弱的呼唤。唤我的乳名,年幼的我会摇摇晃晃的跑到她的床前,应她一声:“老奶奶。”那时候她还能被扶着走下床来,颤颤巍巍地,给我翻箱倒柜地找一些好玩的好吃的。不久我离开她去上幼儿园,偶尔回家,奶奶便带着我去看她,我去了只顾玩,浑然不觉她的身体已越来越差。不知什么时候,奶奶忽然不带我去了,我问奶奶,奶奶说:“你曾祖母啊,入土啦。”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惆怅的,闪烁的眼睛看着远方美丽的火烧云映衬着的枯黄的树木。但年幼的我对此却没有什么感觉,没有悲伤。只是在我又一次去曾祖母家,看见她黑暗的小屋变成了杂货间时,觉到了一丝茫然。
为什么离别的时候要唱歌啊?因为离别时的感情太过痛苦,太过复杂,又无从说起,无法表达。闷在心里想要爆发,却只能在明月夜里讲给自己听。
前些天,外公过生日,被妈妈强调过禁酒的外公喝醉了。外公是否喝醉于我非常容易辨别。此时的他一看见我就开始絮絮叨叨:“俺丫丫啊,那时候才这么一丁点儿大,你看,这一丁点儿。”他伸出手,比出一个长度。“你再看看,现在,长成这么大了。”他不断的重复着,比划着。我幼儿园是跟着外公外婆过来的,小学时,又离开他们去了城里。外公一喝醉,就把我拉到他身边,拍着我的背,不停说:“你是不知道,你刚走的时候,我这心里就跟掉了一块肉似的,天天回来找不着你,我就难受啊。”这些话,外公平时从来不说的,他似乎是个有些严肃的人,不会说这些酸话。他再也不会把我放到他的腿上,用他似乎永远也理不尽的胡渣扎着我玩儿,我再也不会翻出他的烟草凑上去嗅。那是一段已经离去的时光,我们只能在约定好的特定的时间里,默契地一起回忆。只是,时光离去了,人也分离两地,回忆时,总免不了让人心酸到疼痛。
我听到过最苦涩的歌,是老家院子里那棵活了二十几年的泡桐被砍掉时,它身上栖息的几家小鸟发出的惊恐的悲鸣。虽然那里重新栽上了核桃树,鸟儿却再没回来。外婆家装修房子时,屋檐下那个存在了十几年的燕子窝被拿下来时,归来的燕子唱了同样的歌。
幸而,老天从来不是冷漠而不近人情的,他在带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总会还点儿什么。曾祖母去世后不久,小妹便出生了;我离开了外公,回到父母和爷爷奶奶身边,感受到了另一份爱;爸妈在城里买了房子,小区里有两棵高大的泡桐,树上的鸟儿总是叽叽喳喳;外婆家的新房子下,新来的燕子筑了新的巢。
离歌啊,它是悲歌,也是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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