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再遇少年时,把戏做离歌
戏腔婉转,一曲离歌谱写的岁月,转瞬已晚。
谁家小儿女倚墙角偷学了长生殿,江南老教坊唱念做打还低唱着李龟年,恍惚间你仍坐在收音机旁,轻声哼唱着不知年岁的从前。
小时候,还记得爷爷总爱用收音机听戏。
小小的匣子里盛放着别人的春秋,戏子清朗的声音顺着细细的磁带摇摇晃晃地传出来,尘封在回忆里落满了时光的尘埃。
虽然总是听不清戏中咿咿呀呀的词句,但一直觉得那像是一个人独自穿过长长的时光隧道,待到从幕里戏间走出,天空一片清明,良辰美景从他们的口中唱出,便折旧了时光应有的温度。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日光闲闲绕过牡丹亭,那些温润细软的小曲于笔尖掉落,于坊间辗转,于那或喜或悲的面容下解着每个人的爱恨痴怨。
戏台下,收音机旁,爷爷总会懒懒的斜靠在椅子上,每当那旦角画着核杏眼登了场,当那高亢醇厚的豫东调开了腔,什么都抑制不了爷爷那堆满了眼角眉梢的笑意。
爷爷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考上大学的人,他通晓戏文上的一笔一划,熟捻生旦净丑的一颦一笑,自小,也不管我是否听得明白,他便一遍又一遍地同我讲那崔莺莺待月的西厢,李香君血染的桃花。一折折动人的故事,一段段凄婉的命运,氤氲着亦真亦假的水汽,在幼时的微风下渐渐远去,只留下岁月淡淡的痕迹。
我是个做得住又坐不住的人,兴致来时,便会被那华美的词句,惊颜的唱腔引得再也拔不开脚,同爷爷一起,坐在菜园子边上,听着收音机里传来苍凉的曲调,在慵懒的阳光下做一段旧梦。
但也有我兴致缺缺的时候,我丢下泛黄的戏本子,与朋友们在夕阳下染红的院子里肆意的奔跑,轻巧的小辫利落的扬起,孩童的朝气同古朴的戏曲结合的无比纯粹。
那时,我最期待的便是爷爷听完戏远远的走来,嘶哑着喉咙对我喊道:“爷爷又给你爆爆米花了。“
斜风慵懒,流云自在,时光定格在我飞奔过去的身影和爷爷逆光走进含笑的眉眼上,那些被岁月风干的往事开始潮湿,在绚烂的阳光下有了年轮的温度。
时至今日,早已没有黑色的爆米花机,再也没有“嘭”的声音和爷爷爽朗的笑声,春秋数载,爆米花机同爷爷的收音机还静静的放在房间一角,不曾落上时光的尘埃。
后来我上了中学,住了校,爷爷也回到了老家,回到那个他从小长大的旧房子里,落叶归根,老一辈的人似乎都很信仰这个。
闲时,爷爷会拿着他还用不转的智能手机同我视频,我常常只能看到他那稀疏的几根白发,嘶哑而响亮的声音传来,那么近又那么远,他说爷爷好想你啊。我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很想我,就像我也很想你一样。
我知道的,姥姥嫌你多事啰嗦,其实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收音机,一个戏台子,和一个人陪你说说话。
凉风惊醒明月,红叶染透青山。我拼尽全力挤掉童年最后的空白,再多装进哪怕一丝的戏言。西风吹走残照下的灯笼,带着戏谑的语调将戏台子上的戏腔拖开长长的尾音,在早已空旷的院子里一遍遍的回响。
离别的那过去十数年的光阴,足以让淹没的风云再起,让流逝的过往重来。戏不曾结束,灯火已阑珊。
再遇少年时,把戏做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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