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是《金瓶梅》世界中的主人公之一,他原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 “从小儿也是个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这点明了他“发迹”的两大法宝:一曰钱,二曰官。他就是靠勾结衙门来拚命敛财,财越积越多;又凭借钱财来贿赂官场,官越攀越高。于是乎,他肆无忌惮地淫人妻女,贪赃枉法,杀人害命,无恶不作。他一上场,就图谋奸占潘金莲,从而毒杀武大郎;接着又勾引李瓶儿,气死义弟花子虚;后又凭借权势,把李瓶儿的第二个丈夫蒋竹山打得皮开肉绽,置之死地而后快。他霸占仆妇宋惠莲,又要陷害其夫来旺使之横遭充军之罪,迫使惠莲自缢身死;而当惠莲的父亲宋仁“叫起冤屈来”,又被西门庆活活整死。“这西门庆不听万事皆休,听了心中大怒,骂道: ‘这少死光棍,这等可恶!’即令小厮: ‘请你姐夫来写帖儿。’就差来兴儿送与正堂李知县,随即差了两个公人,一条索子把宋仁拿到县里,反问他打网诈财,倚尸图赖,当厅一夹二十大板,打的顺腿淋漓鲜血,写了一纸供案,再不许到西门庆家缠扰,并责令地方火甲,跟同西门庆家人,即将尸烧化讫来回话。那宋仁打的两腿棒疮,归家着了重气,害了一场时疫,不上几日,呜呼哀哉死了。正是,……有诗为证: ‘县官贪污更堪嗟,得人金帛售奸邪。宋仁为女归阴路,致死冤魂塞满衙’”。一个西门庆,害了好几条人命,不但逍遥法外,而且仍官运亨通,并颇有讽刺意味地用钞票从蔡京手里买上了一个执掌刑狱的理刑官。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他一旦有权在手,也就更贪婪地以权谋私,无法无天。苗青杀主,罪该论死,而西门庆受贿后,一手包天,竟让他顺当地回家进一步侵夺主人的家产,霸占主人的妻妾。这等“赃迹显著”,何人不晓?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奏了一本,但结果西门庆用“金镶玉宝石闹妆一条,三百两银子”打点了蔡京,受到惩罚的反而是曾孝序:被罢官流放, “窜于岭表”。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王法?有什么天理?
西门庆“功名全仗邓通成”,那么,邓通般的富有是从哪里来的呢?是靠正当劳动挣来的吗?不,小说的作者在这里补充了一句话,叫做: “富贵必因奸巧得。”西门庆就是靠“奸巧”敛财而暴发起来的。
西门庆“奸巧”致富的第一招是“谋财娶妇”。小说开始,他接连骗娶奸拐了富有的孟玉楼和李瓶儿为妾,得到两笔颇为可观的财产。
第二招是明目张胆地吞没亲戚的家财。女婿陈经济避难投靠他家时,曾带来“许多箱笼”,还另外送了他五百两银子,都被他“收拾月娘上房来”。其价值可能比李瓶儿的还要多。
第三招是受贿。苗青一案,西门庆受财一千七百两,就“贪赃卖官”,私放了苗青。此外如扬州盐商王四峰,被安抚使关进监狱中,也“许二千,央西门庆对蔡太师人情释放”。
第四招是放高利贷。西门庆几次借高利贷给李三、黄四做黑生意,都是“每月五分行利”。第一次借给他们一千五百两银子,黄四后来有一次拿出“四锭金镯儿来,重三十两,算一百五十之数”作利息。
第五招是不法经商。西门庆“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这个西门庆,俨然是个商业资本家。他通过长途贩运、贱买贵卖,牟取暴利;又想方设法买通官吏,偷逃税银。
西门庆就是靠这些“奸巧”手段发财致富的。据第七十九回他临终前向吴月娘等的交待,总已共有九万一千七百四十两资本。这当然不包括他家里的积货和藏银。西门庆从发迹到死,前后不过五年光景,竟然积累这么些横财!
富起来了,西门庆如何打发迅速积聚起来的大宗钱财呢?一方面,当然用它来上通权要,钻刺买官,下结地痞,笼络人心,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黑势力;另一方面则用来过穷奢极欲的糜烂生活。这特别表现“色”的方面,西门庆真是欲壑难填!
他家拥妻妾六位,日夜淫欲无度,还要奸污使女,霸占仆妇,嫖玩妓女,乃至私通上等人家的太太。据清代张竹坡在《杂录小引》中的统计,西门庆淫过的妇女有李娇儿(妓女→妾)、卓丢儿(妓女→妾,已故)、孟玉楼(妾)、潘金莲(妾)、李瓶儿(妾)、孙雪娥(婢→妾)、春梅(婢)、迎春(婢)、绣春(婢)、兰香(婢)、宋惠莲(仆妇)、惠元(仆妇)、王六儿(仆妇)、贲四嫂(仆妇)、如意儿(仆)、林太太、李桂姐(妓)、吴银儿(妓)、郑月儿(妓)等,此外还有一些“养外宅”的妇女及男宠。这正如潘金莲说的,是“属皮匠的,缝着的就上”,“若是信着你意儿,把天下老婆都要耍遍了罢!”
西门庆发泄其兽欲时,一是毫无廉耻,二是不顾死活,三是表现了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个性虐狂的特点。在被他淫过的妇女中,有好友的老婆(李瓶儿),义子的母亲(林太太),妻妾的侄女(李桂姐),真是人伦全无,道德丧尽。特别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两个月里,已被淫欲的烈火煎熬得腰酸腿疼,食欲不振,但他还是靠春药强打精神,没命地往这火海中钻。他玩了妓女郑爱月之后,经她指点姘上了林太太,紧接着又刮刺上贲四嫂,而旧人王六儿、如意儿还要周旋,潘金莲更不放过他。他心里又想着姘妇林太太的儿媳、同僚何千户的娘子,“正是饿眼将穿,馋涎空咽”,不得已,就将新来的来爵儿媳妇解馋。西门庆这样贪淫乐色,而不知死之将至。当搞得神情恍惚,极度疲惫之时,还拚了命地和王六儿、潘金莲干此营生,终于油枯灯尽,一命呜呼。这个暴发户沉沦于欲海时又表现了强烈的占有欲和性虐狂的特点。在他心底里,就是占有的女人越多越满足,而且要求对他越卑屈越畅快。因此,他往往并不过分讲究年轻美貌,而只要在他面前讲别人不肯讲的话,做别人不肯做的事,乃至口接尿溺,香烧玉体,弄得“险些儿丧了奴之性命”之时,他才感到无限的畅美。例如第七十八回写西门庆教奶妈如意儿挤乳给他吃延寿丹之后,就要她干一些十分卑贱的勾当,然后提出“要在你身上烧三炷香”。当在心口、小肚儿下等三处的“香烧到肉根前,妇人戚眉啮齿,忍其疼痛,口里颤声柔语,哼成一块,没口子叫达达、爹爹,罢了我了,好难忍也”之时,这个西门庆,不但不心慈手软而“罢了”,而且进一步要追求心理上的满足。这样,如意儿即使是一个平凡的奶妈,西门庆也感到情浓乐极,其占有欲、虚荣心以及暴虐女性的心理得到了出奇的满足。当然,能刮刺上艳丽上等的太太,并同样使之低声下气,屈体相就,更能满足这个暴发户的贪欲。因此,他虽然千方百计地想占有“灯人儿”般的王三官和何千户的娘子没有来得及成功,但总算也姘上了王三官的母亲林太太,并也在她身上烧炙了两炷香,把“这妇人一段身心”拴缚住了,这当然使他更觉无限欢喜。因此,这个淫棍的贪欲实质上是在精神上的寻求刺激,超过了他生理上的冲动。当然,这种心理上的刺激离不开肉体上的追逐。西门庆的确是我国古代小说史上名副其实的第一淫棍。在他的身上充分地暴露了一个市井流氓暴发成恶霸、富商,官僚的丑恶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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