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鹃,字叔夜,因其母梦鹃而生,故名。是清代戏剧家袁于令所作传奇《西楼记》中的男主人公。
戏中的于鹃本宦家贵介公子。其父于鲁,官京畿道御史、顺天府尹,后又升山东巡抚。他颖异好学、风韵萧踈,颇以才调自负。妙年高选,为南畿解元。因一向随行父任,再加上母忧守制,故虽成冠礼,未遂姻盟。上元佳节,耐不住寒窗寂寞,观灯试觅良缘,惜所未得。后听说当地名妓穆丽华,向慕其才情,即趋访西楼,一见倾心,相识恨晚。遂私订终身,誓不相负。然而好事多磨,于鹃曾无意间厘正会友赵伯将所作歌谱,赵颇恚恨。穆丽华亦多次冷淡过这个势利之徒。以故,遭其挟嫌庭谮。于鲁即派人把穆家逐去外县,棒打鸳鸯散,有情人劳燕分飞。于鹃因思念过度,寝食俱废,病渐不支。又值朝廷命于鲁督抚山东,只得抱病随父北行。其后更加魂牵梦绕,以致神思恍惚,死而复生。春闱期近,迫于严命,勉强成行。途遇好友李贞侯,告以素徽被逐后,鸨母与池相国之子、恶少池同合谋将其赚至钱塘,以五百两银子,卖于池同为妾。素徽宁死不从,之所以苟活者,为有西楼之盟,冀再见情郎于万一。后误听虚讣,知心上人已为情死,亦自尽,以相随于地下。于鹃听后一恸几绝,经挚友及同住侠士胥长公再三相劝,才草了场事。不待发榜,即赶赴钱塘,欲收素徽之骨,伴香魂于黄泉,以践西楼之誓。不想素徽自经时被丫环救转,义侠胥长公又设计帮她逃离虎口。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于鹃蟾宫折桂,穆氏诰命加身,夫贵妻荣,情史上又添一段奇绝佳话。
在这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中,于鹃的性格放射出特异的光彩。他对爱情的理解和执著,对传统的门第观念的蔑视以及对功名的特殊功利观念,甚至可以说已经透露出近代民主思想的微光。当然,那个时代的影响,也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烙痕。
他与穆丽华的爱情基础,是以理解和尊重为其支点的、一曲《楚江情》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它是于鹃的得意之作: “朝来翠袖凉,薰笼拥床。昏沉睡醒眉倦扬,懒催鹦鹉唤梅香也。把朱门悄闭,罗帏漫张。一任他王孙骏马嘶绿杨。梦锁葳蕤,怕逐东风荡。只见蜂儿闹纸窗、蜂儿闹纸窗,蝶儿过粉墙,怎解得咱情况!”显然,作者以细腻的笔触描写了百无聊赖的青楼女子对卖笑生涯的厌倦,怨恨以及又有所期待的心情。字里行间,蕴含着对其可悲命运的深深同情。于鹃之所以能写出这种作品,与他耽于“杂艺”有着密切的关系。有一次于鲁悄悄查检他的书房,看到的尽是梅花赋、竹枝词、鸾笺酬和曲、兰簿往来诗,文集序、传记、墓志碑铭、僧偈语。更有种种成帙的泣梦篇、破壶吟、击筑歌、花月评、松风余奏,锦帆乐府等等,涉猎可谓庞杂。应该说这些作品比“举子业”更接近生活,而富有人情味。他的那首《楚江情》与这中间的“淫词艳曲”有着渊源关系。他对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那些女性所表现的同情心,当是这些杂学潜移默化的结果。正因为他所描写的,乃是穆丽华的生活写照,故深为其喜爱。他们的相互爱慕,是由于这首《楚江情》勾通了两人心灵的结果,故不同于那些只因郎才女貌而定情的才子佳人们。也正因为情投意合,才使他们爱得那么执著。西楼订盟以后,于鹃被父亲“屏外游,锁书斋,限功夫”,不能与素徽相会,每天行思坐想, “意阑珊,几度荒茶饭,坐起惟长叹”。以至要半夜冒雨前去,却被守门的阻住。素徽被逐时,写信约于鹃于锦帆泾一会以图后事,并附所截青丝一缕以寄意。不想因心慌意乱,再加上池同忽然到来,竟将原书遗下而封去一纸素笺。于鹃接信以为这是“她因我父亲驱逐,料不成事……多应把断发空书做了决绝回音”。从而感到“痛杀人好似剜肺肝……若是没有姻缘,拚死向黄泉,也怕心窝不肯寒!”遂忧思成疾,一病不痊,医药无效。好友李贞侯知其病源,认为他风月场中初出道,只恋一个素徽。即托素徽义姐刘楚楚多邀几个姊妹,陪于鹃吃酒解闷,以散其念头。于鹃勉强赴席,面对红粉华筵,依然“再三叹息……愕然呆想神如失。停杯久,忘罚滴”。他想的是: “休说那燕和赵,丽姿艳质,纵列着满院太真、合德,奈何非我俦匹。”“强为欢笑,就中如刺,盼断钱塘隔……问素徽何处?漫临凤珠泪欲滴。”可见他辜负了好友的一番用心,依然情之所钟,在于一人。随父之任路上,更是车马载愁:看到远烟抹翠,以为那是素徽的娥眉;或有秋水泓然,则觉那是情人的媚眼。到了任所,一发不可收拾: “闻得草响风声,突然心动;见了花香月影,辄尔魂迷……不特寝食俱忘,连晓夜都不辨了”。最后“眼昏迷,把头垂…手足如冰面似灰…人事已茫然,全无气儿喘。”正是灵魂悠然出窍,撒手为情而死。以巡抚公子之贵、儒雅风流之身,怕无良媒?今为青楼女子一日之盟,竟尔如斯。若非情痴,又焉能此! “于鹃为想素徽,只愿一病而亡,决绝了这段姻缘。谁想痴魂不断,三日后心口还热,被父亲救醒。依旧相思…。”相思而死,死而复生,生仍相思。或云“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汤显祖《牡丹亭题词》)于鹃能之,可谓情之至者也。既日有所思,积思则成梦。梦中于鹃重返西楼,将寻旧盟,但却遭冷落。先是素徽不肯相认,吃了个闭门羹。后来等她与阚客出来步月,便责以“为何负义忘恩!”却遭打骂。看那素徽时,却变成了一个奇丑妇人。这也算痴人奇梦吧,然荒诞中亦可窥见其真情。这是由于相思之极而产生的忧虑和担心。其所自云“莫不是素徽形容已改,风流体态,不可得了”。此其一。怕她负心违盟,另适他人则为梦之另一底蕴。总之,无论生和死,无论人间与梦中,处处可见其对爱情的执著,认真精神和始终不渝的品格。
功名,一向被读书人视作立身根本,关系着一生的前程出处。在它与爱情的关系上,于鹃有自己的见解。 “我想婚姻乃百年大事,若得倾国之姿,永惬宜家之愿。天那,你便克减我功名寿算,也谢你不尽了。”在他的心目中,爱情为第一位。正因为如此,才有“姻缘既已断,富贵安足论。纵遇月中仙,何如帐里魂”的考场题壁诗。他还深以自己进入考场、博取功名为羞—“你却做多情的鬼,我做了少情人。”当他匆忙赶到家乡,重访西楼并将赴钱塘收素徽尸骨时,传来两个消息,一是他考中了进士,二是不知素徽被谁忽然从池同那里劫去,下落不明。这时,他本无意参加廷试,认为“不得素徽,纵做南面王,也只是不快”,但想到回京能“差广捕遍天下追寻”时,他又连天明也等不及,连夜赶赴京师。当初奉父命去京参加春试,而于途中听到素徽讣信时,他曾决意不去会试,李、胥二人告以“兄衣锦荣归,那时营建素徽之墓。重泉永慰,枯骨有光矣”,才又勉强成行。此次返京,又遇胥长公,知素徽为伊所救,现在京师,就又想参加廷试了。 “今得了素徽,又待廷试了,早些做官,荣耀她却好。”可见他对功名的功利观,似乎是为家人而去应试,与自己倒无干的。
门第观念,等级制度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但于鹃却不以为意,甚至蔑视它们。他觅缘风尘,并不嫌弃素徽是个教坊出身的青楼女子,对她很尊重,比如他初访西楼,极欲一见穆氏,而一旦听说她染病不能待客,虽觉遗憾,但想到病中不宜打扰,也就罢了念头。而在爱情上对她的忠诚,就更不用说了。这还表现在他与父亲的矛盾冲突中,对这门亲事,于鲁先是施暴阻隔,后来实在没法推辞了,但总觉得“是则是前缘定矣,怕人讲良贱不敌”。于鹃则借好友李贞侯来辩驳: “自古道芝草无根,醴泉无源。芝草甘泉源本谁?婚姻事难论高低。”这种观点,应该说是比较大胆的,是对门第,血统观念的反动,具有较大的进步意义。
在于鹃身上反映的反传统思想的例子还很多,譬如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定终身大事。他与穆氏的订盟,两者皆无,他甚至认为: “我辈意气投合,何须用媒?”更是见解新颖、大胆。
在很多方面,于鹃具有和贾宝玉类似的性格,从他们身上,人们看到封建主义的衰亡和新世纪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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