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记吕布貂蝉》爱情文学赏析

在这个爱情故事中，貂蝉扮演了一个复杂的角色，她的恋情带着政治目的。她受意于王允，被王允暗许吕布、明送董卓，离间父子二人，促使吕布刺杀董卓与她完聚。是谓“连环计”。计谋的主要目的当是翦除董卓，让吕布又一次闯下杀父之祸。而吕布与貂蝉的爱情倒在其次，需要以前者的实现作为前提。不过，一个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有举世无双之美，两相吸引，当属自然;在世人眼中，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元杂剧《连环计》

元杂剧《连环计》，全名《锦云堂暗定连环计》，作者佚名。全剧分四折：第一折，写太尉杨彪奉皇帝之命，约请司徒王允前来商议擒拿董卓的计策。董卓闻风，直入杨家阻挠二人行事。第二折，写道士在董卓家门发咒，学士蔡邕应邀解咒，并告诉王允他日杀董卓者必吕布，可用计曰“连环计”。王允不解其意，夜晚在花园中思忖，无意间听到貂蝉在月下叙说与吕布的旧情，心中辄悟。即阴召吕布，愿成他们旧好。第三折，次日王允以议授禅事为由召来董卓，令貂蝉陪酒。董卓为貂蝉美色所动，定为夫人。当夜王允把貂蝉送给董卓，吕布见状，责问王允。王允佯说董卓强娶，无计可施。吕布遂私会貂蝉，把赶来的董卓打翻在地。第四折，吕布逃至王允府中，李肃领命追杀也至。王允以忠义劝说李肃，李肃听之。后得诏，与吕布同诛董卓。

杂剧强调巧合，把王允与董卓的斗争看作正邪之争，赋予王允以上天之助。其一，在第二折中，道士出示一丈布，两头各一个口字，中书“千里草青青，卜曰十长生”，分别表示吕布、董卓二名。布足足长一丈，暗示董卓天数已足，必死于吕布之手。

(蔡邕云)董卓比丁建阳如何?司徒，你怎生立一人之下，坐万人之上，调和鼎鼐，燮理阴阳。但能使吕布生心，董卓不足图矣。小官不才，愿献一策，名曰连环计。无色已晚，小官告回。

王允得策之名，不得其实，独自到园中消散一回。这时发生了第二个巧合。貂蝉亦在园中拜月，向王允道出了真情。(《元曲选》，中华书局版)

(貂蝉跪云)望老爷停嗔息怒，暂罢虎狼之威，听您孩儿慢慢的说来。您孩儿不是这里人，是忻州木耳村人氏，任昂之女，小字红昌。因汉灵帝刷选宫女，将您孩儿取入宫中，掌貂蝉冠来，因此唤做貂蝉。灵帝将您孩儿赐与丁建阳，当日吕布为丁建阳养子，丁建阳却将孩儿配与吕布为妻。后来黄巾贼作乱，俺夫妻二人阵上失散。

王允听后，喜出望外。感叹道：“嗨，蔡学士，你好能也!兀的不是连环计，却在这妮子身上。”决定利用貂蝉的美貌、机变，并征得了貂蝉的同意。

第三个巧合是劝说李肃的成功，不然吕布就成了刀下死鬼。王允以忠臣李通杀王莽、扶后汉十二帝为例，劝李肃不要久居贼臣董卓之下，担着干古骂名、辱没祖宗名声。

其中一些片断，已具后来折子戏的雏形。较为精彩的是，当吕布眼看着貂蝉被董卓拥入后堂、前来责问王允时，王允佯推无奈，故意激怒正在气头上的吕布。王允唱道：

[耍孩儿]觑你个吕温倨本是英雄将，则这条方天戟有谁人抵当。也会虎牢关外把姓名扬，吓的众诸侯胆落魂亡。你本是扶持社稷擎天柱，平定乾坤架海梁。你有仁义他无辞让，怎将那连云相府，生扭做行雨高唐。(《元曲选》，中华书局)

“行雨高唐”语出宋玉《高唐赋》，意指美女自息之处。王允先把吕布着意夸了一通，激起他好斗之勇，进而把锋芒指向他的义父董卓。在[煞尾]曲里，王允更直接地建议吕布与貂蝉相会，引发了以后董卓与吕布的正面冲突。司徒之心，可谓良苦;连环计成，又何尝不因为董、吕二人好色之故!

二、《三国演义》中的吕貂故事

《三国演义》成书于元末明初，这之前在民间流传甚久，经说书艺人加工敷演，韵味与文人所作颇为不同。吕布与貂蝉的爱情故事，主要见于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和第九回《除暴凶吕布助司徒犯长安李催听贾诩》。与杂剧《连环计》相比，作家的创作主旨是相同的，那就是以写连环计为主、以写吕貂爱情为辅。不同的是，小说夸大了连环计实施过程中貂蝉的作用，强调貂蝉按计而行的主动，不提貂蝉与吕布曾经有过一段旧情。

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悬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贼臣董卓，将欲篡位;朝中文武，无计可施。董卓有一义儿，姓吕，名布，骁勇异常。我观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连环计”：先将汝许嫁吕布，后献与董卓;汝于中取便，谍间他父子反颜，令布杀卓，以绝大恶。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不知汝意若何?”貂蝉曰：“妾许大人万死不辞，望即献妾与彼。妾自有道理。”(人民文学出版社版)

貂蝉被塑造为一个深明大义、机变多谋的妇女形象。她通晓国家大事，体贴王允的苦衷，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控制对方的行动。

小说还增加了对董卓、吕布矛盾激化过程的描写。董卓的幕僚李儒发觉王允献送貂蝉是计，急忙劝说董卓不可因一女流而与吕布不合。可惜董卓眷恋貂蝉已深，不愿将貂蝉送给吕布，反与其远避郿坞，终日逸乐。这又令吕布气愤不已，本来在吕布与貂蝉私会之时，董卓就有掷戟之举，父子情义全无，只剩仇敌之恨，吕布杀卓之心日益坚固。

吕布遂与李肃折箭为誓，同心杀卓。次日，李肃引数骑到郿坞，借口天子有诏，唤卓入朝。卓大喜，不顾老母的劝阻，跟着李肃入朝。路上，车轮折、马辔断，又狂风乍起、迷雾蔽天，卓欲知此去吉凶如何，李肃只是哄他，把他引入朝门。董卓远远望见王允等执剑侍立，甚为惊惧，比及大呼“吾儿奉先何在”时，吕布转出，一戟直刺卓咽喉，李肃早割头在手。随后，吕布赶至郿坞，先取了貂蝉，开始了二人的夫妻生活。

当吕布在白门楼殒命时，貂蝉尚在，但她于吕布的死有些牵连。将士们责怪吕布“只恋妻子，视吾等如草芥”，吕布亦自觉“吾被酒色伤矣”，最后吕布被宗宪、魏续出卖。这真有些理固宜然!

小说在第十六回记叙了吕布的婚姻状况：

原来吕布有二妻一妾;先娶严氏为正妻，后娶貂蝉为妾;及居小沛时，又娶曹豹之女为次妻。曹氏先亡无出，貂蝉亦无所出，惟严氏生一女，布最钟爱。

(《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

可见貂蝉虽为吕布所爱，终究没有扶为正室，也没有留下子嗣。

三、《连环记》及其他

古代戏曲中以吕布与貂蝉为题材的很多，可惜大多散佚。元杂剧除了《连环记》外，还有武汉臣和郑光祖的《虎牢关三战吕布》(郑剧存、武剧残)，于伯渊的《白门斩吕布》(佚)，元南戏《貂蝉女》(残)等。明杂剧有佚名作者的《张翼德单战吕布》(存)，《张翼德三出小沛》(存)等;传奇则有王济的《连环记》，上下两卷共三十出，上卷演定连环计前诸事，下卷围绕计谋来写，全剧情节多依三国故事，受元杂剧影响较小，但仍如杂剧一样以王允为主人公，实以写吕布居多。

在明代，人们又为貂蝉增添了为关羽所斩的结局。张飞擒了貂蝉，送给关羽铺床叠被，关羽骂貂蝉“无义不良”，决定趁月夜斩了她，这样就有了《关大王月下斩貂蝉》杂剧(佚)。在《桃园记》传奇中亦有斩貂的情节，见《群音类选》。

清代钱德苍编《缀白裘》，所选《连环记》零折戏约十出，如《激布》、《问探》、《梳妆》、《掷戟》等，可见其在清代流布已广。在现代京剧、川剧、豫剧、奉腔、昆曲等十余个剧种中保留有“连环记”剧目，如《连环计》(一名《王允赐环》)、《凤仪亭》(一名《梳妆掷戟》)、《诛董卓》，上接《斩张温》、下与《白门楼》连演，总名为《吕布与貂蝉》或《貂蝉》。

在历史上，是否确有貂蝉其人不详。但董卓与吕布的矛盾形成确实有女色原因：

尝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掷之。布拳捷得免，而改容顾谢，卓意亦解。布由是阴怨于卓。卓又使布守中阁，而私与傅婢情通，益不自安。因往见司徒王允……(《后汉书》中华书局)

后来这个女色因素就具体化为貂蝉其人。把她置为王允的侍女，甚至在杂剧《连环计》中还写她与吕布本是一对夫妻。至于定连环计者，按《后汉书》记载，无涉于蔡邕等人，“(允)密与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等谋共诛之……三年春，连雨六十馀日，允与士孙瑞、杨瓒登台请霁，复结前谋。”计策的制订，自始至终以王允为主，这就难怪在杂剧和传奇中都以他为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