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童话《[德国] 詹姆斯·克吕斯·夏天的雪人》鉴赏
[德国] 詹姆斯·克吕斯
这是一个炎热的七月天。有一个名叫保莉妮的小姑娘在一片草地上散步的时候,发现前面站着一个雪人。
开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这是她眼花造成的错觉。她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但是,当她睁开眼睛再看的时候,雪人还站在那儿。
保莉妮围着雪人转了三圈,把雪人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又伸手去摸摸他,用小手指从他身上抠下一点点雪来: 不能怀疑了,他是个雪人,是个确实用冻得硬邦邦的雪堆成的雪人,没有一个地方是软乎乎的。
“这是不可能的。”保莉妮说。
“什么是不可能的?”雪人问。
“你是不可能的,”保莉妮回答说,“夏天不可能有雪人,因为雪在夏天是会融化的。”
“不对,亲爱的孩子,”雪人不无责备地说,“你想否定我的存在吗?你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了吗?”
保莉妮陷入了沉思。后来,她终于承认了:“你是存在的,这是对的。可你本来应当是不存在的呀?”
“可为什么我能存在呢?这我可以给你解释清楚,”雪人回答道,“我有一颗石头的心,它使我心地冰凉,不会被融化掉。”
“你有一颗石头心,那你一定很凶狠,对不对?”
“我是凶得出奇的。”雪人一脸怒气地承认道。
“要使自己凶狠,不是件轻松的事吧?”
“非常不轻松。”雪人回答。他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两眼死盯着那棵花楸树,说话的腔调像个发怒的将军: 简单而含糊。
保莉妮最喜欢同别人,也最喜欢同雪人交朋友,她非常同情这位用雪做的直僵僵的先生。她一边打量着他,一边在想:“他从来不会感到愉快的,没有一样礼品会赢得他说声谢谢。他只会那么冷酷、僵直和凶狠地站在草地上。”
想到这里,保莉妮难过得眼睛里直冒同情的泪水,两颗豆大的泪珠滚下了她的脸颊。
“这是怎么啦?”雪人问,“怎么你也开始融化起来了?”
“你使我太伤心了。”保莉妮回答说,并咽下了一口口水。
“假如我能使你伤心的话,那么魔鬼也会使你伤心的。”雪人咕咕哝哝地说。
“是的,雪人。违心地把凶狠当成职业,这还不是可怕的事吗?你吃香蕉就没有滋味,因为你不能为此感到高兴。听写时不管得2分还是5分①,你都会无所谓;得了2分你也不会快乐。你的整个生活就不会给你带来乐趣!”
“话长见识短,”雪人不满地嘟哝着,“乐趣是不理智的产物。世界是罪恶的。”
保莉妮没有被雪人的这些话吓住,适得其反,她的同情有增无减,眼睛里流出了更多的泪水。她像雪人说的那样融化了。
说来也怪,这融化好像也能传染似的。雪人这时在说话,在感谢保莉妮。
保莉妮俯下身去,听到泉水在说:
“感谢你呀,保莉妮!
我虽然不再是雪人,
但在他站的地方,
我变成了一股泉水。
谢谢你,草地小客人,
你使我变成了小溪。”
“啊,我非常高兴你变成小溪,”保莉妮行着屈膝礼说。然后,她站起身来跳着跑着走出了草地,高兴得唱起歌来:“潺潺小溪边,磨坊在飞转……”
小溪一直轻快地奔向远方,滋润着所有干渴的花草。
(桂乾元译)
注释:
① 德国学校里,学生成绩5分最差,1分最好,2分是高分。
小姑娘保莉妮在炎热的七月天,在一片草地上,发现了一个雪人。
不可能的季节,不可能的发现。
夏天的雪人?保莉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雪人就站在那儿,冻得硬邦邦,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软乎乎的。保莉妮围着雪人转了三圈,并且用小手抠下了一点点雪,保莉妮不能怀疑,可是又不能不怀疑。保莉妮怀疑的不是雪人的存在,而是通过自己的眼睛去认识世界的能力。有一位学者曾经说,孩子是通过眼睛认识世界的。保莉妮的认识之旅刚刚开始,只是在认识之前,似乎孩子先要确认自我。
“这是不可能的。”
“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是不可能的。”
“你想否定我的存在吗?你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吗?”
在这一段充满玄机的对话中,保莉妮眼睛的潜在视力被唤醒了。但这种视力在超越了常规之后,还想“窥视”隐匿在“反常”背后的更为深层的生命内涵。承认了夏天雪人的存在的保莉妮还要问为什么这种存在会存在。
夏天的雪人自称有着一颗石头般冰凉的心、凶狠的直僵僵的形象,从不感到愉快,从不知道感激。小姑娘保莉妮深深同情眼前这个直僵僵的雪人,两颗豆大的泪珠滚下了她的脸颊。但她认定雪人的冷漠是一种姿态:“违心地把凶狠当作职业,这还不是可怕的事情吗?你吃香蕉就没有滋味,因为你不能为此高兴。听写时不管得2分还是5分,你都会无所谓;得了2分你也不会快乐。你的整个生活就不会给你带来乐趣!”
在这里,小姑娘保莉妮所代表的诗意的、感性的儿童世界试图去超越雪人所代表的庸常、乏味的成人世界。生冷、坚硬,甚至在炎热的七月都“无动于衷”的雪人,在某种意义上的确象征着尽管有着聪明的皱纹、理性,但心却被磨砺而变得粗糙、失去了对生活细微的感受能力的成年人。面对保莉妮的同情,雪人仍然保持着自以为是的理智:“乐趣是不理智的产物。世界是罪恶的。”可是,谁能够抵挡孩子以想象、幻想、纯粹的爱以及倾注了全部生命热情的泪水所组成的童心的召唤呢?保莉妮的眼睛里流出了更多的泪水,她在为这个夏天的雪人的不幸和乏味的生存哭泣。温柔、情感化的感性软化了僵硬、没有表情的理性,雪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融化了。冷酷的雪化作灵动的泉水,一路欢唱着流向远方,滋润着所有的干枯的花草。
(何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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