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寓言·触蛮之争》寓言赏析
有国于蜗之左角者, 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 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返。
——《庄子·则阳》
在《庄子》一书中,“触蛮之争”是一则想象和夸张异常奇特的寓言。说是蜗牛左角上有个诸侯国,叫做触氏;右角上也有一个诸侯国,叫做蛮氏。两国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常常发生战争。而且每次都损失惨重,要杀死好几万人;追亡逐北, 要花费十五天时间。
作者如此构思, 目的何在?在于揭露掠夺性的战争。庄子生活在战国中期,那是个战争狂热的时代。“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孟子把这种掠夺战争的发动者看成是为了争夺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孟子·离娄》)。庄子本来厌恶争夺, 主张相安无事,怎能容忍这种残酷的争夺战争?因而他放眼微观世界,将诸侯之间的争夺, 比喻成蜗牛的两个触角之争,寄寓自己的藐视之情。把左角上的诸侯国取名触氏,暗寓好斗成性之意;把右角上的诸侯国取名蛮氏,暗寓其生性野蛮。即使渺小如触、蛮之国的“争地而战”,每次也要付出惨重代价,也要耗费大量时光。但争得的地盘能有多大?能值几何?蜗牛头上的一个触角就那么一星点而已!作者如此夸张,意在震醒好战成癖的执迷不悟者:为了贪得蜗角微利而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启战端,屠戮生灵,落得个天怒人怨,焉可为之?
夸张是对客观事物进行渲染、强化的描写,故意言过其实。就是说,既不似真实,却又胜似真实。庄子认为茫茫宇宙之中,“道”为至大,无所不包。他从“道”的观点出发,把诸侯之间的争夺放到无限的宇宙中来考察,觉得实在渺小极了,既不值得去干,也不值得一提。这层旨意,“触蛮之争”的出处《则阳》篇中叙述得饶有趣味:得“道”者戴晋人对梁惠王说:“茫茫天下有‘通达之国’(指人与舟车能到达的地方),通达之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王在茫茫宇宙中的份量与触氏、蛮氏在蜗国中的份量有不同吗?”梁惠王心悦诚服地说:“没有。”戴晋人说服了好战的梁惠王,梁惠王果真答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结局,当然只是作者的幻想。但这则寓言的深刻而犀利的讽剌力却是很强的,影响也是很大的。后世常用“蜗角虚名”来否定追名逐利之举。如苏轼在《满庭芳》中的“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的叹息,就是觉得加入乱哄哄追名逐利的行列,辜负了大好人生,甚属无谓。王实甫《西厢记》用“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与大好人生及美满的爱情生活相比较,孰美孰恶,读者也是很容易判别的。
就形象塑造而言,蜗牛角上的触、蛮之国,是作者用丰富的想象力所构造的奇特的微观世界。这个微观世界与鲲鹏故事中的奇特的宏观世界一样,在我国古代文学形象中是十分罕见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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